打開屋子的門,外頭過道的味道比屋裡更讓人難以忍受。
從薄牆內傳出男男女女的尖叫嬉笑聲,鼾聲和敲門的噪音,炒菜的味道和汗漬味混合在一起,是他最厭惡的味道。
他好不容易才逃離了這種鬼地方,如今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狹窄的過道儘頭,坐著的老板娘看過來,用棍子點地擋住蘇旎麵前的路,一臉鄙夷:“房費沒交。”
蘇旎眉頭輕蹙:“我沒開房。”
老板娘嗤笑一聲:“你沒開怎麼進去的。”
因為那是阿契尼讓他進來的。蘇旎心裡暗罵阿契尼選了這麼個破旅館作為見麵地點,入住肯定已經收過錢,現在又攔著他不讓走,擺明了就是搶錢。
這就是民風淳樸的新地。
放在平時,蘇旎一般是不願意和這些人多做糾纏的,他們這些人說來說去不過是想要錢。
但今天不一樣,他從未體驗過這樣輕鬆的身體,一時覺得很有精力。
原來“健康”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其他人生來就有的東西,他居然要苦苦追尋這麼久才能短暫體驗到。
老板娘中氣十足地敲著棍子,臉上泛著紅潤的肉色;膀大腰圓、身材粗壯的老板凶神惡煞地走了進來,肚子上堆滿肥肉。
“想賴賬?”
老板站在他麵前,身上油膩的脂粉味直衝鼻端,他身後剛剛被揩油的女孩一臉驚恐,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這樣的人也在健康地活著,為什麼他偏偏要受苦?
蘇旎仰頭看向肥頭大耳的老板,伸手抓住老板的手腕,輕輕露出笑容,漂亮純淨得猶如天使。
被他笑得火大,老板大怒甩開他的手,隨手拎起身旁的鐵棍,狠狠朝少年的頭上砸過去。
老板娘捂住嘴,眼裡浮現出幾分驚恐。
蘇旎避也不避,那雙兔子一般的血紅眼睛冷冷地看著男人揮下的棍棒。
下一秒,走道裡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揮棒的男人頭像是漏了氣的皮球,瞬間凹陷下去了一半,鮮紅的血和黃白的腦漿從碎裂的腦殼中四處迸濺,往外冒著腥臭的熱氣。
男人還保持著那個動作,僵在原地打顫,棍子被他死死握在手裡,手指都幾乎掐得陷進去。
蘇旎將被血濺濕的碎發捋到一邊,雖然傷害轉移了,但這麼深的傷口不可能百分百及時轉移,他頭上多少還是受了點傷。
但他感受不到痛,自然也不會怕,血模糊了他的眼球,他身上卻壓力頓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覺,絲毫不顧及自己流血的額頭,眼裡隻有痛快和興奮。
“你……你是異能者。”
老板娘打了個寒戰,麵色煞白地往後退,蘇旎立刻轉過視線看向她。
那張漂亮的臉龐大半張都是鮮血,麵無表情,注視著她良久,居然露出了一個可怖的笑容。
老板娘的身體因為過於恐懼而不停顫抖,把桌子裡變形的鐵盒抽出來扔到地上:“你要錢嗎,這裡麵都是錢,你拿走吧、拿走吧……我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想送我女兒去外麵讀書,我們真的沒害過人。”
她脫口而出“我們”,才突然意識到丈夫已經死了,卻也做不出什麼悲痛的表情,隻是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蘇旎幽幽地看著她,那天真而殘忍的紅瞳裡露出一絲柔情。
他蹲下來,抓起女人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神情充斥著違和的:“你很愛她嗎,真好。”
蘇佳就不像這樣,她生下他,卻從不管他,除卻那些做給彆人看的假象,蘇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過是母親嫁入舒家的台階。
在母親眼裡,他的病痛居然是有價值的。
他越痛苦,舒父便越是心疼他——可他不想要舒家,也不想那廉價的愛,他隻要……健康的身體。
越是壓抑,毀掉一切的衝動便越發明顯。
如果他愛的母親也能像這樣愛他就好了,如果他喜歡的姐姐也能看到他就好了,可惜上天總是不遂人願。
這麼近距離地看著蘇旎這漂亮的一張臉,女人從心底升起一股冷意,不寒而栗。
“我好嫉妒啊……”
蘇旎一邊輕輕地笑出聲音,一邊站起來,他沒有用異能,抓著女人的脖子慢慢提起來,女人喉嚨裡發出一聲咕嚕的呻吟,頭歪到了一邊,身子沉下去,再也不動了。
——
仰頌教會提供的通道,進入新地不需要經過重重安檢,隻要查驗身份ID就可以了。
一直到目的地,都有專門的
教會特聘的工作人員負責溝通交涉,途中甚至不用下車。
舒凝妙覺得仰頌教會使用的交通工具有些太逼仄了,雖然大體上和平時的車沒區彆,但車上是充滿宗教氛圍感的裝飾,白色的布垂蓋在四周,裡麵點著濃厚草藥味的熏香,座位之間的小桌上放著一個固定的瓶子,裡麵沒有插花,卻晃蕩著水。
時毓解釋:“這是聖水。”
“能乾什麼,”舒凝妙瞥了那瓶子一眼:“驅除吸血鬼嗎?”
“如果你相信有吸血鬼。”時毓低頭翻看著腿上那本攤開的童話書:“那你大概會相信這個有作用的。”
舒凝妙受不了這種封閉的簡陋、方方正正到像口棺材似的環境,但仰頌教會這些“潔淨”的裝飾,顯然和時毓適應得非常好。
她答應陪時毓來新地,可不是為了在車上和他討論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吸血鬼的。
撥開周圍層層疊疊的白布,舒凝妙想要看看窗外的新地的模樣,卻詫異地發現外麵的窗戶居然被又一層黑布釘住了。
“把窗戶釘住也是習俗?”舒凝妙放下白布。
時毓的視線看過來:“隻有來往於庇涅主都和新地的車是這樣的。”
“為什麼?”
“因為外麵的世界並不好看。”時毓說得很平淡:“對於母親他們來說,甚至是恐怖的。教會覺得路邊的汙穢不該沾染貴人的眼睛,於是把車周圍釘住了。”
所以她說,慈善也是教會的一門生意。
既然是來做善事的,又不願見苦難,舒凝妙不以為然,但也沒說什麼,畢竟她平時連慈善也不做。
舒凝妙靠回座位,示意教會的人去把外麵的黑布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