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隻是想報複先生的......
明明他隻在先生書房塗了棕油,為何整個學堂都會徹底燒起來?
“小靈啊......”
“小靈醒醒,你彆嚇唬奶奶啊......”
有孱弱老婦的哭聲傳入耳中,伴隨著錘頭頓地的響聲。
李其文呆愣轉頭看去,隻見薛靈奶奶正抱著薛靈的屍體痛哭。
薛靈本應該能有一個光亮的未來的。
可眼下,這些希望卻如鏡花水月,成了看不見影的虛妄了。
李其文木訥起身,捧起一捧水,想就著手中清水將母親臉上的汙跡洗去。
水自顧地從他指縫流走,什麼都沒留下。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沒有了知覺。
他感受不到水流動在他的掌心。
他眸中錯愕,臉上表情漸漸扭曲。
原來他已經死了啊。
早在母親背起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窒息而亡了。
所以,後來的他再也感受不到母親背上的顛簸。
剛才眾人所見,不過是他化鬼之後的樣子。
母親沒能救出他,也沒能救走她自己。
李其文原本覺得,自己本應該是怨母親的。
怨她把所有的希望傾注在他身上,也沒思考過自己是否能做到。
怨她不管不顧信了教書先生的話,日日提醒他是朽木難雕。
怨她狠了心望子成龍,連帶著自己養的犬也遭到磨難。
母親給的太過沉重,他本不想再虧欠過多。
可是,當母親確確實實為了救自己而死的時候,他內裡竟隻有無邊的悔意。
悔自己生了害人的心思,連累母親一起被燒死。
母親因為救他而死......
是他害死了母親。
他怎麼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母親不會死、不會......
於是這樣的想法幾近成了一種執念。
所以在他發現薛靈也化鬼之後,他借著自己怨念更深,給薛靈下了詛咒。
讓薛靈不斷陪他上演母親還活著的假象,粉飾已經發生的事實。
可漸漸的,他竟感到一種空虛。
好似再多的粉飾,也不能掩蓋母親已死的真相。
李其文不再滿足於“擁有一位母親”了,他開始奢求自己生前沒有得到的友情。
他開始想著和眾人做朋友。
可偏偏眾人隻當他不祥,永遠避著他。
李其文便隻能時時在夜晚外出,尋找其他孩童,將他們帶到木屋之後,利用怨母的恐怖外形,威脅他們喝下肉湯。
那碗鬼氣凝結的肉湯,隻要這些孩童喝下,便能被成功洗腦,忘卻自己原來的身份,把李其文當作自己的朋友對待。
很可笑,李其文竟迷戀上了這種虛假的美好。
每次在被他控製營造出來的表象之下,眾人對他友善,幾近讚美,慢慢地,李其文竟也覺得自己成了他們的朋友。
李其文也想過,永永遠遠地讓這些孩童留下來。
可薛靈總是悄悄地把這些孩子送回去。
他本不想殺那賭坊賭徒的,可那賭徒破口大罵的樣子,讓他不住回憶起了自己的父親。
一樣的粗鄙卑劣、不負責任。
臨死前,那賭徒還呆愣看著自己,一臉不可置信。
真是好臟的血。
白天時候,他被齊光陽帶人欺負,他本也動了報複的心思,今夜原是打算殺他的。
可誰讓齊光陽向他道歉呢。
隻輕輕一句,他便不想計較了。
李其文漸漸平了氣息,瞥眼看向沈灼肆懷中沉睡的齊光陽,見其呼吸平穩,嘴上帶起一個淡笑。
隨即李其文抬眼看向眼前的燕千盞,語氣微頓:
“謝謝你......”
謝謝你告訴我,原來母親心中也有愧。
謝謝你告訴我,原來母親仍然有掛念。
而他和母親,這其中的是是非非,誰對誰錯,自他出生那刻起,自他受母親養育之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