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嘴角揚,可話卻很現實:“這世道,不是看我們想不想,而是看我們能不能。”
“你應該知道的,朝廷不想讓你們一直跟在我身邊,這樣容易尾大不掉。”
他這麼說,可林粟卻擔心道:“我們若是走了,留下來的人裡,還有幾個是真心對殿下的?”
顯然,林粟他們都知道,朝廷早就開始往渤海軍摻沙子了,說不定這次留下的人中,就大部分都是沙子。
對於林粟的話,朱高煦漸漸收起了笑容,頷首道:“你我都知道,但你我都沒辦法,因為這世道不是我們做主。”
“他們要摻沙子就摻吧,我以真心待真心,若是遭遇辜負,那也是無可奈何。”
朱高煦雖然對林粟這麼說,但他比誰都清楚他那真正的“真心”是什麼。
不是無條件信任,而是深深的利益捆綁。
朱高煦能動用的資源不多,但他可以把手中有限的資源,儘數交到跟隨自己的人手中,這是朝廷所不具備的。
就拿屯田來說,吉林城開出三十萬畝,朱高煦不留一畝在王府賬麵,全數發給百姓和兵卒。
若隻是獨身,那一年三四畝確實很難打動這些兵卒,但若是拖家帶口呢?
每年十幾畝十幾畝的耕地交到手中,這樣的利益,有誰能夠不心動。
朝廷是有錢,但他們不會舍得砸百貫錢在一個普通的兵卒身,而朱高煦敢,這就是他的底氣。
他還在,那吉林城的百姓,每年都將有耕地進賬,而他走了,且不提日後沒有耕地進賬,單單現有的耕地歸屬,就足夠他們鬨起來。
吉林城是衛所,所開墾的田都是軍屯田,朱高煦不認為南邊的那群人會願意把幾十萬畝耕地發給百姓,因為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其它衛所就會效仿,製度就會被破壞,這是他們所不能承受的。
製度和利益決定了一切,朱高煦在吉林城的位置,即便是老朱親自來,在不動用武力的情況下,也難以撼動他。
真心換真心隻是說辭,利益牽扯才是真的……
“不知不覺中,我也變得如此偽善了。”
朱高煦黯然,倒是麵對這套說辭的林粟深信不疑。
“殿下放心,末將日後若有機會,一定會報答您的。”
林粟鄭重的說出這句話,朱高煦也拍了拍他後背:“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與陳昶回安東城,交接手事宜。”
“那末將走了……”林粟戀戀不舍的起身,在朱高煦的注視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郡王府。
倒是在他離開之後片刻,亦失哈便巡了過來。
來到朱高煦身旁,他還張望一番:“殿下,林粟沒來?”
“他剛走。”朱高煦輕笑,同時抬頭看向亦失哈,好奇道:
“瞧著他們一個個的擢升調遷,可曾羨慕?”
“說不羨慕是假的……”亦失哈苦笑著坐下,但坐下後又歎氣道:“但瞧著他們離開,奴婢心中還是有幾分慶幸的。”
“至少奴婢是王府的掌印太監,旁人不敢要,故此能和殿下在一起一輩子。”
“你這話有些歧義。”朱高煦一臉古怪,亦失哈聞言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王妃聽到,恐怕要懷疑殿下了。”
“你這話……”這回輪到朱高煦無奈了。
不過說實在的,來到大明那麼幾年,他也有過難受的時候,隻是當初在南京時沒膽子去十六樓,到了吉林城又沒有合眼緣的。
好不容易等來了郭琰,結果郭琰的年紀太小,因此朱高煦一直忍著。
他也是人,有的時候也想找個人撒撒野,隻是吉林城資源不太好,他想撒野也尋不到好看的。
“水稻都栽種完了吧?”
朱高煦說起了正事,亦失哈也收起笑容,點了點頭:“去年的稻種,經過篩選後育苗,這次插秧了兩萬六千四百二十七畝。”
“除了這些田用作稻田,其餘的地都按照規矩,分彆種了豆子和小麥。”
“明日可以開荒了,按照今年的畜力,起碼能開辟三十幾萬畝河灘地。”
“不過今年開辟完後,中灣的河灘地就都開辟完了,明年估計得去開辟北灣的河灘地了。”
“北灣雖然麵積廣袤,但大多都是灌木叢和沼澤,想要開辟那數百萬畝河灘地,恐怕得花幾十年的時間。”
“因此,奴婢想要不乾脆往雞西堡西邊的丘陵開辟旱地。”
吉林城的河灘地是有限的,能開墾做稻田的更是有限,因此朱高煦並沒有覺得吉林城可以全部種水稻。
相比較北灣的情況,開辟哈達嶺西邊的丘陵,顯得更有性價比。
不過開辟那邊的丘陵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地方一馬平川,除了北邊百餘裡和南邊三百餘裡外的山口,幾乎無險可守。
先前渤海軍數量不多,朱高煦自然不會考慮往西邊開墾,但是眼下渤海軍實力膨脹,入冬前還會有兩千軍戶北加入他們。
擁有這樣的力量,朱高煦不去找彆人麻煩就算好了,根本沒有什麼人敢來找他麻煩。
唯一有能力找他麻煩的哈剌兀,還被朱棣給追殺幾百裡,現在正躲在兀良哈禿城舔舐傷口,無暇東顧。
更何況,過些日子自己收拾了阿台外蘭,下一個收拾的就是哈剌兀,所以向西開墾荒地,已經沒有了任何阻礙。
這麼一想,朱高煦也對亦失哈說道:“入冬前,你帶人去西邊選一塊地,修建個鎮子。”
“今年我們不賣糧食,屆時許多部落會撐不下去來投靠我們。”
“你先將南邊來的兩千戶一分為三,一部安排在那個鎮子,另外兩部分彆安排在安東城和打下之後的忽喇溫。”
還未出兵,就已經開始規劃城池了,這不是朱高煦自大,而是對自我的清晰認知。
西陽哈部的大部分甲兵,都在大黑山一戰中被俘被滅,但凡阿台外蘭有實力反攻,他也不會躲到現在。
哈剌兀入寇的時候,是阿台外蘭奪取安東城最好的時機。
他錯過了,那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次我出征,中間應該不會再回來了,你算好時間,往肇州城準備糧食挽馬,屆時我回來後,便直接乘船一路北巡邊。”
“箭矢和甲胄兵器,隻要我不開口,便不要停下,繼續打造。”
朱高煦在為未來做準備,他要和遼東都司交手,甲兵就得足夠多才行。
遼東都司的戰兵有四萬多人,除去防守的,起碼能拉出三萬人和自己在曠野交手。
擊垮遼東都司代表什麼,這已經不用過多贅述了,現在的自己隻需要一步步走下去就足夠。
想到這裡,朱高煦站了起來,往後宮走去。
亦失哈瞧著他走向後宮,倒是沒有跟隨,隻是眼神示意跟隨他而來的兩名淨軍跟朱高煦。
不久後,他離開了王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至於朱高煦,他則是返回了前寢宮,並在這裡見到了挑燈夜讀邸報的郭琰。
“您回來了?”
見朱高煦進屋,郭琰放下了手中邸報,兩名婢女也前為他寬衣解帶。
由於王府太大,郭琰在城中募了二十個年紀十五六歲的婢女,因此在有人為朱高煦寬衣解帶的時候,其他婢女已經帶著洗漱的用品一擁而。
脫下衣服的朱高煦坐在椅子,看著婢女們為他脫鞋洗腳,洗臉刷牙。
過了一字時,待什麼都做後,他這才拔下了頭的木簪,將目光放到了郭琰身,並隨之移動到邸報。
“都看完了?”朱高煦詢問著,郭琰點了點頭:“已經看第二遍了。”
她臉色有些不太好,朱高煦以為她是為了郭英去陝西平叛的事情而擔心,因此安慰道:“外爺去了陝西平叛,這次是和長興侯一起,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叛結束了。”
“臣妾不是擔心這個。”聽著朱高煦安慰的話,郭琰笑了出來,並一手放到了邸報。
“臣妾看了看,這次南邊的事情才鬨起來,如今還沒個結果,因此心中有些擔心。”
郭琰擔心這次的南北榜案會牽扯到淮西的舊勳,畢竟前麵幾次大案,基本都牽扯到了淮西舊勳。
不過熟知這段曆史的朱高煦卻安慰道:“興許會牽扯出舊案,但不會牽扯到還存世的勳臣們,這點你可以放心。”
“話雖然這麼說……”郭琰有些擔心,沉吟過後與朱高煦對視詢問道:
“殿下,您說這次陛下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懲治涉事官員?”
郭琰對於不懂的事情,就詢問朱高煦,因為她覺得自家殿下好像什麼都懂。
對於她的問題,朱高煦也想了想曆史的南北榜案結果,然後又想到了當下南京城中老朱可能麵對的局麵。
似乎是想到了老朱的困境,因此朱高煦靠在了椅子,雙眼看著前寢宮的天花板,心情複雜道:“這次的案子,恐怕會讓有的人大失所望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