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垂首回道:“側妃,娘子已歇下了。”
錦氏擺手,讓她退下。
恰好婆子進來,端了一盞滋補的參湯,輕輕放在一旁,見桌上的燭火暗了,拔下銀釵挑了下,燭火搖晃,照在賬冊上的燭火亮了不少。
錦氏抬頭,溫和一笑,“你今日也辛苦了,坐會兒吧。”
婆子在她對麵坐下,手上仍不得閒。
順手整理賬本。
餘光瞄了眼合攏的門扇,低聲問道:“姑娘怎麼把人留下來了?”
錦氏聞言,抬手翻過一頁,另一隻手撥了兩下算盤,淡聲道:“這孩子戒備心重,看著是個沒脾氣的性子,不戀奢靡衣裳首飾,對子嗣也不關心,今晚我才算看明白了,是一顆心都係在將軍身上。晚上知道了這麼大一樁事,伸個手遞個溫暖,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能擋得住姨母的這份關心?”
婆子欲言又止。
錦氏卻未看見婆子的眼神。
屋子裡,響起算珠碰撞的輕響聲,在寂靜的深夜,每響起一聲,清脆得就讓人心底跟著一顫。
“我本來還愁不知如何讓她信任於我,王爺今晚說出聖女一事,可真是幫我一個大忙。”
婆子是看著錦氏長大的。
這會兒聽著她輕聲細語地說出自己的算盤,忽然心生一絲悔意,她試探著柔聲勸道:“將軍也是真的狠心,人都帶回去了,也不告訴錦娘子一聲。王爺當年可是都將人領給姑娘看的,這麼看來,錦娘子也是個可憐——”
“啪!”
錦氏反手合上賬本。
“可憐?”她麵上的慈善瞬間褪去,吐出口的每一個字像是滲入毒液一般,令人膽寒:“誰不可憐?”
可憐她?
那誰來可憐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婆子閉嘴,不敢再勸。
錦氏也沒了看賬本的心思,命人進來更衣洗漱,也進屋歇息。
錦鳶睡在裡側,空出大半張床給錦氏。
許是錦氏屋中因禮佛,沾染了些許檀香,能夠安撫人心,錦鳶滿腹心思地入睡,卻一夜無夢,直至天明。
待她早上起來,睜開眼看著陌生的屋子,一時還未清醒,竟然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她掀了床幔下去,看見坐在鏡前梳妝的錦氏,才想起昨晚自己歇在姨母屋中。
“醒了?”
錦氏從鏡中看見錦鳶起身,轉過身去,招她過來,在晨光下,未施粉黛的錦氏藏不住歲月侵蝕後的蒼老,可她的眼神慈愛,“來,姨母來替你梳妝。”
這一瞬。
令錦鳶想起了過世多年的母親。
有時在早晨,母親也會這樣叫她過去,教她梳發髻,簪絨花——
她的第一個首飾,便是母親贈她的絨花。
是一朵小小的海棠,簪在發間。
哪怕它廉價,可錦鳶卻認為,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海棠花。
錦鳶抬腳,向著錦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