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意和蘇日娜分坐在炕桌兩邊,又說起最初那件事。
“抱歉啊,蘇日娜,我也隻昨天晚上才從哈日查蓋那裡知道的。”
“這又不是你的錯,乾嘛道歉。”蘇日娜撇著嘴,老大不樂意,哀嚎一聲,撲過來抓顧如意的手:“如意姐,你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啊,多待幾天不行嗎,還沒來得及好好玩玩呢!”
好巧不巧,她這一下抓得正是顧如意的右手,儘管傷口愈合良好,但終究還沒好利索,被她這麼一扯,剛好牽動傷口,顧如意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把手抽了出來。
反應太大,蘇日娜嚇了一跳:“如意姐,怎麼了?”
顧如意搖頭:“沒事。”然後不動聲色地把手藏到了桌子下麵。
蘇日娜是真心舍不得顧如意走。
草原上生活無聊又條件艱苦,近些年隨著教育普及程度提高,孩子們讀了書,考了大學後就留在外麵工作了,像蘇日娜這樣選擇回到家裡繼續放牧的變得越來越少,再加上外嫁等因素的作用,現如今嘎查裡已經沒有和她同齡的女孩子了。
所以她很喜歡顧如意這個外來人,能和她一同說笑、玩樂,還能跟她描述南方的生活。
蘇日娜訕訕地收回手,問她:“就不能再待幾天嘛。”
“我來旅遊的嘛,都一周了,待得夠久了。”顧如意仰身從斜後方撈過手機,朝她晃了晃:“反正現在信息都這麼發達了,我們隨時保持聯係,有機會你到南方去,我招待你。”
蘇日娜自知沒辦法強求,但依舊不死心,“哦”了一聲後,小聲嘟囔道:“哪怕過完元旦呢,等我們抓完野兔再走也不遲啊。”
顧如意笑笑,沒說話。
午飯格外豐盛,可惜蘇日娜沒等到開飯就被她的額吉叫回去了,留下兩個對著滿桌子的菜大眼瞪小眼,顧如意頗為她感到可惜。
“哦,對了。”顧如意問:“那隻小羊和它媽媽怎麼樣了?”
她起來後本來想看看的,結果發現小羊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就連被暫時安置在外廳的母羊也不見了。
“挺好的,能吃奶了。”
“真好。”顧如意再次為生命的頑強而感到折服:“它媽媽一定會很開心吧。”
後半句顯得有些沒頭沒腦,哈日查蓋沒太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嗯”了聲算作回應。
直到整頓飯結束,顧如意翹起的嘴角就沒落下過。
哈日查蓋越來越覺得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了,她好像總會在奇怪的地方敏感的可怕,然後又會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感到高興。
說得好聽點是令人摸不透,說難聽點,那就是腦子有病。
不過這些都馬上就和他沒什麼關係了。
吃過午飯,哈日查蓋在廚房刷碗,顧如意跟他打了聲招呼,說要出去轉轉。
她先是去探望了那對羊母子,哈日查蓋早起後就把它們挪出去了,在後院單獨給它們開辟出一片空地作為單間。她過去的時候,小羊正閉著眼睛趴在母羊身下喝奶,小小一團,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顧如意不想打破這份安靜的美好,隻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就走了。她走出大門,沿著院外那條筆直的水泥路一路向西。
午後的陽光刺眼眩目,但畢竟是冬天,照在身上隻能帶來些許暖意,沒來得及多做停留,又被一陣風帶走了。
走到水泥路的儘頭,顧如意仰頭望向天空。天空的顏色偏深藍,但看起來有有種清透感,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反正她在南方時很少能看到這種,城市裡的工業化程度太嚴重,十天裡麵有八天的時間,天都像籠了一層薄霧。
顧如意的腦海中忽然就冒出老舍在他那本《草原》裡寫下的那個詞:一碧如洗。
這樣的天空,就算隻是看上一樣,都會讓人心胸開闊,覺得心情大好。
唯一的遺憾是,她終究沒能看到傳說中3d版的雲。
草原上的冷風也不能小覷,顧如意感覺臉被凍得生疼,四肢也有些麻木,她站在原地左晃右晃,遲遲不肯走。
直到哈日查蓋出來尋人。
臨走之前,她不舍地回頭望了一眼,企圖如相機定格般,將這片景象遠遠留存在心裡。
再見了,草原。
再見了,雖然算不上多美好,但卻足夠難忘的經曆。
再見了,她偷來的一時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