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來寺之中的暮鐘聲悠遠,隱隱約約的能聽到些許。
這讓她不禁想起兒時祖父常誦的一句話:聞鐘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增,離地獄,出火坑,願成佛,度眾生。
隻可惜,此刻的她既沒有離了地獄,倒是又自請入了這火坑。
雷鳴電閃,眼看著大雨將至。
原本還規矩站著的眾人,有些開始扭捏了起來,想著若是淋了雨,可不好受。
堂前廊下站著的四個嬤嬤,麵似玄鐵,眼如鷹勾,頃刻間就瞧出來了哪些人的心不定,於是趕在落雨下來之前,就攆走了一半。
臨州城旱了好些日子,如今雨滴砸下來的時候,可絲毫不留情麵。
原還隻是滴滴答答,而後就成了劈裡啪啦。
本就隻著了單薄春衣的蘇在,此刻也覺得徹骨寒冷,但心裡也清楚,這是王府擇婢的法子之一,自己想要入府,唯有咬牙挺著。
於是,站定原地,雙手微貼在小腹前,頷首低眉,一動不動,任由那脆響砸在肩頭,背上,很快就浸濕了衣裳。
落雨下了少頃,有那體弱的就撐不住了。
但凡倒下的,立刻就被膀大腰圓的婆子上前給拖走,至於留下的,則個個都愈發規矩,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攆走之人,那就再無機會入這富貴鄉了。
蘇在亦如此。
半晌後,眼看著臉上的雨珠順著下頜直流,她也有些挺不住了,也不知道這王府的嬤嬤們還有多少細碎折磨人的法子等著呢。
就在她鬆勁前的那一刻,堂內倒是走出來一個麵若銀盤,看著頗為慈善的嬤嬤,朗著聲音的就說道。
“行了,餘下都送到後罩院去吧,挑著好的選,若有善舞識音的就送去月娘那裡調教調教,半月後的家宴上總歸是能用得到的。”
她說完這話,人就又折返回了堂內,來去自如,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
廊下的四位嬤嬤剛剛瞧著還一個個嚴肅似泥塑木雕,可見著這位圓臉嬤嬤的時候,卻是恭敬的很,對著放下了的簾門行了半禮後,轉臉回看向雨中的七八人,便鬆口吩咐道。
“都去夥房旁的屋子裡頭喝碗熱薑湯,擦乾身子,換了府內的丫鬟衣裳,就隨漢秋去後罩院吧。”
“是,嬤嬤。”
就這樣,淋濕了衣裳的蘇在,順理成章的熬過了這第一關,入府成了這裡的一名小小雜役奴婢。
夥房旁的屋子是個三開間的門,裡頭放著張不大的木桌,而後就是石壘的通鋪上放著幾套乾淨的帕子和衣裳。
蘇在快步的朝著裡頭走去,拿起帕子就迅速的將發絲上的水跡擦乾,她貼身的衣裳也已濕透,好在王府裡頭的嬤嬤備下衣裳的時候連這一步也想到了,所以肚兜裡衣也換了一身。
水清色的婢女春裝,料子用的是華綢,腰身處還細細密密的縫了些水波紋,以致走起來有些碧波蕩漾之感。
這樣的布料和繡工加起來大約要五百錢,足夠外頭的普通人家吃上三五個月的好酒好菜了。
想到這裡,蘇在嘴角微微露出一絲苦笑,果然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但這樣的念頭很快就消弭在了旁邊大丫鬟漢秋的催促聲中。
“換好衣裳,喝了薑湯,就隨我去後罩院吧,管你們的嬤嬤還等著呢,彆讓她老人家著了急,那就有你們的苦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