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魔頭,除了賈似道在時,還知道要裝一裝樣子,麵對她們時一向是不屑一顧,何曾這般有禮過?
其他的姬妾們也都十分詫異,為什麼今日這小魔頭竟然對黃氏如此客氣,難道她今日的妝容更好些?
賈旭當然不知道自己背地裡正被人腹誹。往來奔波一個多月,他著實有些累了,但既然身為府中的“少主”,自然還有很多等著他做的事情。
比如說府中下人仆役們的紅包,按理要由府中主人親手發放,以表示對過去一年工作的肯定和感謝。南宋下人奴仆的地位,之前的漢唐和之後的明清與其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實際上依然有著很強的人身依附關係,但與其他時代卑賤的地位,任主人隨意打罵、玩弄、買賣甚至贈與不同,南宋的奴仆已經屬於良人階級,是雇傭製,有基本的尊嚴權利。即使大多數奴仆因社會階層和經濟地位的差異,依然從事著低賤的工作,但是表麵上,主家即使心裡再看不起下人,平時也大多保持著基本的尊重,整個上層社會也不流行虐待奴仆,反而以競相營造善待下人的聲明為榮。
賈似道不在的時候,家中又沒有主母,按例該是賈旭來發,但往年他一貫都是甩手掌櫃,黃氏向他提起之後,他都是不耐煩的叫她自己看著辦,然後她就能短暫的過一把主母的癮,也可以進一步的鞏固她在賈府中的地位。
本該上午就開始發的,因為聽說賈旭今日要回府,所以一直等著他回來,免得落個越庖代俎的口實。誰知一問之下,他竟沒有推辭,一板一眼的坐在前院正中,從管家手中接過一封又一封紅包,再分發給一個又一個上前的奴仆,接受著他們一句又一句的祝福和讚美。不僅賈府中原來的下人有紅包,賈旭要求今天剛帶回來的小兩百號人也各個都有,管家臨時又去備了好多,引得那些這輩子加一起也沒見過幾吊錢的軍匠家屬們大呼小叫、感激涕零。
甚至包括黃氏自己在內的賈似道眾姬妾,雖然是長輩,也要畢恭畢敬的到他麵前再行個萬福,從他手中接過一封封紅包。中間賈旭發現,該給年紀最輕的兩名小妾的紅包明顯比彆人的少得多,還叫管家重封了兩個大的。
被“搶了風頭”的黃氏麵上強裝笑顏,心中懊惱不已,其他的姬妾們卻各個無比舒暢,心裡暗想你黃氏也有今天。尤其是年紀最小的劉氏,看著也就十六七歲,還沒有賈旭大,想來也沒來得及受賈似道多少寵愛。平日在府中被黃氏欺負的不輕,今日可算揚眉吐氣一次,一來一回幾步路走的是左支右扭,搖曳生姿。
賈旭就這麼坐在那裡,給幾百人一個一個的發紅包,花了將近兩個時辰,一直到夜幕深沉。下人們拿了賞賜都滿心歡喜的離開去忙自己的事了,十幾個“小娘”卻隻能坐在旁邊一直陪著,見終於都發完了,黃氏起身賠笑道:“旭兒長途跋涉,剛剛回家,又忙活許久,定是累的緊了。小娘叫下人在後堂備有酒菜,為你接風洗塵。”
賈旭一想到被十幾個小娘圍著看自己吃飯的場麵,心裡忽然有點不寒而栗,急忙拒絕道:“今日除夕,各房都有許多事情要安排,我這裡也有好些人還需要安置,小娘不要管我,自去忙吧。”說完就趕緊跑掉,無意中第二次撅了黃氏的麵子。
偌大個相府,安排賈旭這小兩百人,也不算什麼難事。府中本就有親衛、護院的房間,人大多被賈似道帶走了,如今都空著。在幾個原就出身賈似道親衛的人帶領下,很快就將八十多名親衛的住處安置妥當。
至於幾十名軍匠及其家屬,相府裡哪怕是柴房都比他們原先的破草屋要好得多,將他們安置在下人房中居住,又怎麼可能會不滿意?
除此之外,賈旭還在自己的院子左近另騰出了兩個精致的小院,一個給了張世傑,今世收到麾下的第一個人才,自然要極儘籠絡之事;另一個安排杜韻茹和安兒住下。
茹娘這嬌滴滴的官宦家女兒,跟著他在外麵風餐露宿的奔波了一個多月,本就孱弱的身子不堪重負,最後幾天已是生了病,坐在大車中一路不住的咳嗽。如今終於安頓下來,重新住進了清新雅致、舒適愜意的房間,蒼白的小臉才終於又泛上了一點血色。
他在茹娘的屋子裡陪她待了一小會兒,說了幾句閒話,就叫她早些歇息,讓安兒好生照顧著。待他推門而出時,已經是子時。
今天是宋理宗景定元年的第一天,城中各處的爆竹聲依然此起彼伏、響個不停。賈旭抬眼望向夜空,火藥爆燃後飄起的輕煙,彙成朵朵墨色的濃雲,似一團團濃烈滾燙,沉沉欲墜,壓在他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