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過了年,可晚上還是很冷,這些人塞滿了家中,把能他們家裡能拿來避寒的東西全都裹了,糟蹋了不少好東西不說,還是有不少人搶不到東西冷,就開始搶病弱之人的遮身之物。
西城裡大部分都是貧戶,也有在外麵活不下去逃到京城討口飯吃的流民。潑皮無賴,遊手好閒的爛人也有不少。
尤其現在男女混雜,更容易生出事端來。
李大戶和吳大戶家還好,李大戶家中有司戶和司功帶著一般差吏壓陣,吳大戶家也有王油子留下的幾名差吏,這些災民不敢作筏子,其他人家裡已經有許多災民打過架了。
要不是這些人還多少顧及些臉麵,也怕官府秋後算賬,怕是許多大戶家的糧食和衣衫棉被等物都要被搶光。
這些大戶人家的家裡有家丁,可是此時災民和庇護他們的主人家關係倒像是對立一般,隻要他們帶著家丁出現,這些災民就一個個好像他們要趁機趕他們出去似的,反倒對維持秩序的家丁橫眉怒目。
是以西城裡這些大戶人家都把京兆府上下在心裡罵了個遍,有的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行善了,還有的決定回頭賣了房子就搬到西城或者南城去。
書中道“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此時司功司戶已經指揮人撿了房子倒塌後的木材,把西城各處空地上的木棚都搭好了,熬粥該有的鍋和火灶也均已經架好。就等上令一到,就放糧熬粥。
京兆府的差吏指揮著許多受災的壯丁搭木棚,這差使壯漢做工,一來是想要證明朝廷賑濟的決心,二也是怕這些人肚子裡無貨,又閒著無事,到處去惹事端。
這些壯丁為了能早日吃上飯,有屋子可避風雨,自然是賣力乾活,一旦也不敢懈怠。
隻是等木棚都搭好了,這些人也沒等到可以開始放糧的上命。
災民如今已經有些躁動,這些大戶人家的主人也有隨時要爆發的跡象,司功和司戶一時騎虎難下,對著京兆府的方向望眼欲穿。
信國公府的家將來時,司功和司戶還以為是哪部派來的專員來通知放糧的,都飛快出去迎接。就連一直在替受傷之人換藥的張玄都露出了喜色來。
結果他們一出門,看見的不是身著官服之人,心裡不免一陣失望。
那家將首領見司功司戶十分失望,心中有些不喜。隻是職責在身,還是說明了來意,請京兆府之人幫忙。
司功司戶一聽那信國公府的少爺果然叫家裡人送了東西來,連忙派差吏通知西城的災民,趕快清理街道,讓車子能進來。
他們真蠢,下午就應該想到清道的事情的!專門當救火的到處滅火了,都忘了真要賑災,這些車子怎麼進來!
司功司戶一下子喜一下子悲,先是失望又是大喜,情緒起起伏伏,心臟倒有些受不了了,連笑容都頗為怪異。
那信國公府的家將見兩位大人如此奇怪,心裡不免腹誹。
這世道,傻子都能當官。
真是扯淡!
西城的百姓得知有糧有衣過來,連忙一起開路。人多力量大,沒有一個時辰路就被清了出來。
那家將頭領回去指揮車輛進入西城中心,直駛到那李大戶家門口,才讓司功司戶來清點東西。
“這……冬衣隻有四百多件,棉被一百四十條,哪裡夠啊!”司戶看著信國公府送上來的單子,不由得發愁。
這家將可不是李銳這樣的愣頭青,上過沙場,跟著李蒙也經過風雨,又是國公府裡的屬官,聽到這人得隴望蜀,冷冷地刺了回去。
“這位大人此言差矣。這過年間的,就是想買成衣也買不到幾件,從下雹到現在還沒有幾個時辰,我們府裡就湊出了這麼多禦寒之物,已經是儘心儘力了。府裡聽說西城缺衣少食,上從太夫人起,下至最末等的下人,都捐了不少衣物。”
“這些冬衣和棉被若是拿去一般的當鋪去當,少不得換好幾套新棉襖,好多床棉被來,等災過去,這棉被棉衣還能讓他們換一身好的。”
“兩位大人要是嫌少,我現在就叫下人拉回去。”
司戶一聽這是信國公府闔府上下一起湊出來,瞪著眼珠子說:
“這難道不是貴府常備的冬衣嗎?”
“我們府裡一共才百來號人,年一過就要春暖了,我們府裡備那麼多冬衣乾什麼。!”那家將聽了差點沒翻白眼,“大人還是趕緊統計下人數,先讓老弱婦孺來領吧。”
司功聽了他的話話,沒有先讓人去通知領東西,倒是先安排人拿著京兆府的牌子去請守衛京城的中軍將士過來。
京兆府管著城裡的防務,和中軍熟得很,此事又涉及到物資,不得不慎重起見。
分發物資之時最易生亂,就靠京兆府這些差役,怕是抵擋不住災民的衝擊。
這些炭火和米麵也確實是及時雨。京兆府裡的人立刻安排人手架鍋生火,熬起粥來。那些家丁就在一旁盯著,確保一粒米都不會被貪墨了去。
一時間,西城裡受災的人家都往粥棚湧來。
人越來越多,中軍的人卻一直沒來,司功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眼見著許多腹中如雷鳴般的災民兩眼冒火地看著那粥棚,信國公府的家將們已經把手按到了腰間。
這還沒發棉被,剛剛開始熬粥,就已經如此亂,等粥熬好,那還不連粥盆都搶翻了?
就在此時,突然一陣鑼響,一個穿著紅衣的吏頭跳到了粥棚的桌子上,大聲叫道:
“許多人都認識我王油子!各位都是我王某的街坊鄰居,人說遠親不如近鄰,各位都算是我的親人!王某從不坑親戚好友,也希望大家不要坑我!你們都給我按男左女右排好隊成嗎?人家貴人好不容易送一點米來,彆把貴人都嚇跑了!”
“王油子,你說話算話!我們排好隊,你不準坑我們!我家媳婦肚子裡還有孩子,這一天又是冷又是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彆說去排隊!你得給我兩碗!”
“好好好,錢麻子,你兩碗,兩碗,我記下了!”王油子從腰後麵拿出個本子,用一截炭筆開始寫字。
“還有我!我下午就在搭粥棚,答應好做工的可以先拿到吃的,我要先領!”
“好!那老弱婦孺和下午做過工的另站一隊!家裡有實在不能走動要代領的,到我和我的同僚這裡登記!”王油子把那破鑼又一敲,“大家都知道我王油子的脾氣,勸大家不要撒謊,若是被我發現了,以後不好相見!”
“王大俠你放心,我們不是那等沒皮沒臉的人家!”有那王油子的“小弟”,立刻機靈地就跟著接腔。
“對,我們不是刁民,我們一定好好排隊!”
王油子對這群朋友的聲音十分熟悉,心裡對他們的上道心中暗叫了聲讚,準備等下打粥的時候托個人情,給他們打滿一點。
“這些東西都是內城的貴人送來救急的,人家心善,我們也不能給西城丟臉!先前許多人就在收容你們的大戶家裡鬨過事,我們看你們可憐,也沒有做什麼觸犯律法之事,便一直忍著,隻是你們這些挑事的,我們都已經記了下來,若是再犯,就不是打板子的事情了!”
王油子一口大嗓門,喊得那家將首領耳膜都生疼。
倒是個人才,就可惜已經做了吏胥,不然倒能替國公招攬。
“現在京兆府幾位大人已經請了中軍之人協助管轄治安,馬上就要過來。勸各位安心等等,不要生事!粥還要一會兒才能熬好,大家有那吵嘴打架的功夫,都給我去找盆找碗才是!”
王油子一臉嬉笑的表情,叫著說:“我們隻搭了鍋灶,至多找些人家借點盆來盛粥,可沒有碗給你們盛東西!”
王油子這話一說,許多人轉身就走,或是找家人去找盛器,有交情好的便約了借個碗用。
這是熱粥,總不能用手捧吧!
有這王油子又是勸又是威脅,這些躁動的人群才安撫了下來。他們才餓一兩頓,不至於像十幾年前大旱饑荒時的那群災民一般為了一口飯鋌而走險;
又在天子腳下之地,聽說馬上有中軍要來,誰也不敢去做那出頭的鳥兒,都乖乖地拿著碗排隊。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隊中軍佩著兵器,甲胄分明地趕到了西城。
司功和司戶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可以發炭火和棉被棉衣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些馬上就要高考的學生們,快彆看了,考試考試為重!考出去一片晴天,隨你怎麼看,彆因小失大啊!
齊邵:師兄在國子監等著你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