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糧煎餅貼在熱乎乎的鐵板上, 從外圈開始,金黃慢慢延伸到中央。
舒甜“唰”地灑下一把黑芝麻,香氣騰騰。
範通通毫不猶豫:“給我來一個。”
對於食物, 他一向是來者不拒。
尹忠玉眉毛挑了挑, 他看了一眼沙漏, 現在吃米粉八成是來不及了, 於是他不甘落後:“董姑娘, 給我也來一個罷。”
付貴遲疑了一會兒,他一向是個挑食的人,從不輕易嘗試沒吃過的東西,而且容易悲觀。
舒甜笑逐顏開:“好,兩位大人稍等。”
鐵板上的餅已經烤好了, 舒甜拿出一葉薄薄的三角鏟,果斷地分插到餅邊和鐵板中間,順著餅麵,劃了一個圈——雜糧煎餅便和鐵板脫離。
尹忠玉等三人一目不錯地盯著雜糧煎餅, 這又大又薄的一張餅,看上去脆弱不堪, 必須要精心嗬護。
舒甜用長鐵鏟, 將雜糧煎餅翻了個麵兒, 三個人也跟著眨了眨眼。
反麵也烤熟了。
“範大人, 醬料你想要辣的, 還是不辣的?”舒甜指了指旁邊的兩種醬料。
範通通一揮手:“辣的!”
舒甜便挑起一點辣椒醬,灑在了雜糧煎餅上麵,用乾淨的毛刷子,細細抹勻。
辣椒醬和雜糧煎餅融為一體,仿佛早晨的太陽變成了晌午的烈日。
舒甜又拿了幾片生菜, 墊入雜糧煎餅中,最後,她拿起一片炸好的薄脆,放到中間。
範通通眼睛不大,但卻使勁兒瞪著:“這是什麼?”
舒甜抿唇一笑:“這是煎餅果子的靈魂。”
範通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尹忠玉也跟著期待起來。
付貴雙手抱胸,仍在觀望……這麼薄的餅,吃起來應該不頂飽吧?這醬料會不會狠辣?不辣的會不會味道太淡?這沒熟的生菜吃了會不會鬨肚子?
舒甜全神貫注地將餅皮折疊起來,左右上下都往中間折,然後輕輕一鏟,煎餅果子便成了對開,開口處能看到裡麵的薄脆、生菜染著紅彤彤的醬料,似乎再向人招手。
舒甜拿了一張油紙,將煎餅果子包了起來,遞給範通通:“大人請用,小心燙。”
說罷,開始做尹忠玉的煎餅果子。
然而,這句囑咐完全是多餘的,因為範通通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燙。他接過煎餅果子,張開大口“嗷嗚”一聲,煎餅果子少了三分之一。
煎餅果子的外皮透著一股雜糧的香味,軟中帶硬,還有些許嚼勁。
醬料辣味裡帶著鮮,恰好彌補了雜糧餅的平淡,薄脆“嘎吱”一下蹦到了嘴裡,帶來無與倫比的焦香,生菜清涼爽口,就算吃完了油炸的薄脆,讓人也不會膩味。
“嘎吱嘎吱……”範通通站在餅爐前,大快朵頤地吃著,仿佛一個活招牌。
尹忠玉一麵盯著自己的雜糧煎餅,一麵偷瞄範通通。
“好吃不?”尹忠玉見範通通吃得太香,忍不住開口問道。
“嗷嗚……好吃啊……嗷嗚……”範通通嘴裡含糊不清,煎餅果子快見底了。
付貴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嘀咕道:“有那麼誇張嗎……”
不過他想想早上的米粉,董姑娘手藝是不差的。
他正踟躕著,要不要點一個,但看一眼沙漏——壞了,時間不多了。
尹忠玉的煎餅果子馬上就好了,舒甜照例拿出油紙幫他把煎餅果子仔細抱起來,雙手呈上。
尹忠玉接過來,垂眸看了一眼,煎餅果子拿在手裡熱乎乎的,聞起來有一股樸實的雜糧香味,令人沉迷。
尹忠玉的吃相比範通通好太多,他輕輕一咬——外皮吃起來有點糯,待涼一點,會更加硬挺。薄脆嚼起來,脆生生的,每一口都崩崩響,裡麵的黑芝麻被火一烤,香味翻了一倍,格外香甜。
付貴眼皮跳了跳,乾咳一聲,道:“忠玉啊,這煎餅果子是什麼味兒?”
尹忠玉愣了愣:“形容不出來……”
範通通也點頭:“又香又脆,又辣又爽。”
付貴翻了個白眼,對尹忠玉道:“我還以為你比範通通腦子好使一點兒,怎麼連個味道都形容不出來。”
尹忠玉撇撇嘴:“你嘗一個不就得了!”
付貴看了看沙漏,時間隻夠做一個餅了,他糾結來糾結去,終於下定了決心!
付貴正要開口,忽然聽得範通通道:“董姑娘,抓緊時間再給我做一個,一個沒吃夠呐!”
付貴:“……”
小小的煎餅果子攤兒前,差點發生了一場血案。
最終,舒甜把新做的煎餅果子一分為三,才平息了這場鏖戰。
為了按時點卯,他們拿了煎餅果子就往衙門奔去,終於按時到了。
按照規矩,點卯過後,就要開晨會了。
吳僉事掃了一眼眾人,見都到齊了,便道:“大人今晨入宮了,晚些才會過來,待大人過來再開晨會。”
眾千戶們點點頭,回到各自的桌案前。
範通通掏出懷裡的煎餅果子,輕輕拉開油紙包。
他一路跑過來,忍了很久了。
“嘎吱嘎吱……”
他本想低調點兒吃,但是這聲音實在太突兀了。
周圍的人聽見了,紛紛側目。
尹忠玉見範通通吃了起來,忍不住也掏出餘下的半個煎餅果子——還好,熱乎著呢!
尹忠玉:“嘎吱嘎吱……”
付貴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衙門裡怎麼能吃東西?多難看啊?
等等……夜嶼大人也沒有說過,衙門裡不能吃東西啊!
付貴猶豫了一下,也拿出了油紙包,優雅張口——“嘎吱嘎吱……”
這衙門裡,今日一共就五個人。
除了他們三人,便隻有吳僉事和吳鳴了。
吳鳴見到他們三人,突然一言不發地吃起了東西,還是一種他從沒見過的東西,頓時有些心慌。
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在吃什麼?”
三個人異口同聲:“煎餅果子。”
吳鳴麵色微頓,所有的千戶都在吃煎餅果子……自己不吃,豈不是顯得不合群?
不,這可能是巧合……巧合……
吳鳴繃著臉,勉強笑了笑:“煎餅果子?聞所未聞……你們在哪兒買的呀?”
尹忠玉:“嘎吱嘎吱……就在飯堂門口。”
範通通:“嘎吱嘎吱……是新品種……”
付貴:“嘎吱嘎吱……唔,不難吃不難吃……”
吳鳴心裡微驚,飯堂!?他怎麼沒有看見呢?難道是因為他到得太早了?
如今其他千戶都這麼晚,他到得這麼早,是不是不太好?
吳僉事坐在前麵,聽到他們說話,忍不住回頭一看:“如今飯堂的東西,怎麼還能外帶了?”
範通通已經吃完了煎餅果子,他滿意地抬起手,擦了擦嘴:“是啊,以後若是來不及吃米粉,就吃煎餅果子。”
吳鳴小聲問:“若是來得及,你吃什麼?”
範通通看他一眼:“這還用說嗎,當然是煎餅果子加米粉啊!”
吳鳴:“……”
吳鳴越發覺得,在這個圈子裡待得艱難。
他正不知所措,無意中抬眸,隻見一個暗紅色身影,自中庭而入,直直向衙門走來。
吳鳴麵色一頓,連忙坐直,小聲道:“大人來了。”
尹忠玉、範通通和付貴皆勃然變色,餘下的煎餅果子一股腦兒塞進了嘴裡。
吳僉事連瞪他們好幾眼。
夜嶼剛從皇宮出來。
皇帝做了個噩夢,於是一大早便將他召入宮裡,天馬行空地說了一通想法。
夜嶼走到衙門門口,步子微頓。
有一股……陌生的味道,似乎是一種食物。
夜嶼抬步,踏入衙門。
“參見大人!”眾人齊齊起身行禮。
夜嶼掃視一眼,今日所有人都格外恭敬,頭埋得特彆低。
“抬起頭來。”夜嶼冷聲道。
眾人怯怯地抬起頭。
尹忠玉臉頰上鼓了個大包;
範通通的臉太圓,看不出什麼異常,但眼神格外心虛;
付貴的臉頰沒什麼異常,但麵色通紅,似乎被什麼卡住了;
吳鳴忍不住打量起他們三人,臉上有幾分忐忑。
“怎麼回事?”
吳僉事乾巴巴笑了兩聲:“今日飯堂出了新的吃食,可以外帶……他們見晨會還沒開始,便吃了兩口。”
話音未落,尹忠玉艱難地咽下了口中的煎餅果子,低聲道:“大人,是屬下不好,不管吳僉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