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黛玉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屋內足的靜了盞茶時分，才聽見楚旻乾巴巴地道：“那、那也好，咱們家原也不必走這條苦路，回頭求個恩蔭，大哥哥怎麼也得有個將軍的……”
楚昂笑著仍是搖頭，“我也不欲從軍——罷了罷了，這個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了，往後你自然就知曉了。你也大了，父王母妃那裡定然也不瞞著你。”
“而且，”楚昂溫和地看著這個自己一向疼愛的小妹妹，“旻兒，你該知道我，不是隨便會下決定的，既然我已經做了決定，那麼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隻管放心，我不會一時意氣就放棄自己。”
楚旻這才漸漸安定下來，沉默半晌道：“既然大哥心中已有定論，那我多說也是無益。相信大哥自己是有分寸的，也不必我來多言。”
楚昂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自楚旻過了十歲，他自知並無親緣，便少做這樣親密的舉動了，“你比你二哥冷靜多了，不愧父王總說，你才是咱們楚家這一輩最聰慧的。”
楚旻聽他這樣說，明顯是把自己當楚家人的，心下更是大安，終於笑了出來，得意地揚著眉道：“那是自然，就是玉兒，有時候也不及我腦子活的。”
黛玉笑道：“怎麼又扯上我了，我也不比姐姐差——我是林家這一輩最聰慧的了。”林家這一輩唯黛玉一人而已，這話一出三人都笑了起來，屋內氣氛為之一鬆。
楚昂車馬勞頓，楚旻留他說了會子要緊的話，聽見外頭屋子已經收拾好了，便忙催他回去了，“大哥哥好生歇一歇，旁的都且先放一放罷。”
楚昂笑著點了點頭，“正經是大姑娘了，都會關心人了——父王來時已經給宮內進了折子，我來的快，想來還有四五日宮內才會召見，旻兒不妨趁著這幾日，現將事情理出個頭緒來，我心裡有底更好。”
楚旻滿口答應下來，忙同黛玉催他歇著去了，又叫藿香帶人去送。兩人送至門口，楚昂再三勸說方回轉屋內。
楚旻進屋便呆呆地坐在那裡，黛玉進內，見她這樣，忙在肩上推了一把，“姐姐，想什麼呢。”
“我是想，大哥來了，非但沒能解開我的疑問，反倒叫我心內疑慮之處更多幾分。”楚旻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中暖爐套子墜下來的流蘇，慢慢地道，“大哥說他有法子解了上頭的疑心，摘出楚家來，可到底也沒說是什麼法子，瞧著是不肯告訴我的。”
“且……”她歎息著道，“不管大哥再怎麼說他有分寸，我乍一聽聞他為之努力了數十載的目標一朝放棄，所受衝擊不是一句話就能撫平了的。”
“大哥究竟為什麼放棄科舉？我不明白。”
黛玉更不能懂了，她跟楚昂相處並不多，聞言隻得勸道：“或許回去海州，父王母妃能告訴姐姐緣故。大哥哥並非莽撞之人，定然是深思熟慮過的，不然父王母妃又怎麼肯應下此事。”
楚旻也唯有點頭罷了，“隻得如此。”
兩人隻道楚昂之事便是最大的衝擊，誰知次日一早，更有消息驚住了兩人——水溶送帖子來了。
“他還敢來？”楚旻勃然大怒，回頭就要找刀，“拿出來我非劈了他不可！”黛玉忙攔她，“這是怎麼來的！”
黛玉厭惡水溶，一壁攔著楚旻一壁便吩咐蘭香，“這等下作東西的帖子你還送來了做什麼，趁早把人打出去算！”
蘭香跪在地下忙道：“不是、不是給公主的帖子，是給大爺的。那裡說聽見大爺來了，特來拜會，因不知怎麼遞過去，這才遞到公主跟前了。”
“我大哥哥就願意見他？”楚旻往地上啐了一口，“得幸他今日出城會友去了，不然還真讓水溶堵上了——把來人攆出去！”
蘭香猶豫半晌，“公主，北靜王爺自己來了。”
水溶自己來了？
楚旻和黛玉都是一愣，斷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他們這等人家，從來遞帖子、見人，都要遣人來，回了才好過來，怎麼人自己就來了？也不嫌失了體統？
楚旻皺眉，“怕是來者不善——罷了，叫進來，讓他在會客廳等著。”
蘭香答應了忙去，黛玉看著人去了，才道：“姐姐，你看如今這又是怎麼回事？”
楚旻搖了搖頭，“不知道，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咱們查到水溶身上，我私心裡是想見一見他，看能不能探聽出什麼來的。”
黛玉納悶，“那你方才……”
楚旻豎起手指比在唇邊，“噓——做給人看罷了。”
黛玉悚然一驚，“咱們身邊……”
楚旻搖了搖頭，“那倒不一定，隻是小心為上。這會子不光是我身邊的丫鬟，正今日是回事的日子，外頭媳婦們並有些她們帶來使喚的人都在，那些人裡誰能保證就沒有彆家安插來的。”
“如今多事之秋，萬事小心為妙。”
黛玉頷首同意。
雖說答應了要見水溶，可楚旻也不會立時就見，足的在屋子裡慢慢地喝了兩盞茶，又叫了人來洗臉洗手，換了衣裳頭麵，磨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才往會客廳去了。
黛玉同行，卻不進去，仍是在西暖閣內聽了。
會客廳內隻擺了一個炭盆，還遠遠地放在屋子中央，那請人進來的下人，還不曾關門，這會子冷風灌進來，水溶隻覺得火盆離自己坐的椅子十萬八千裡之遙，冷得心肝都透了。
等楚旻帶著人進來，他凍得手都端不住茶杯，那上好的汝窯，哢嚓哢嚓地一個勁兒響，聲音脆生得很。楚旻當時就笑了，水溶臉上掛不住，冷聲道：“這就是貴府的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