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黑夜,如死水一般寂靜。
叔侄二人並肩而行,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這條青石路通入後花園,每年初夏,繁花盛開,暗香浮動,是整個安親王府最好看的一條青石路。
蘇長衫長年混跡王府,犄角旮旯裡長些什麼花,種了些什麼草,比玉淵這個女主人還熟,這也是他最喜歡的一處景致。
如今,真是物是人非了!
想到這裡,謝奕為眼眶酸澀的厲害,“那天,我平白無故的突然心口大痛,算算時辰,他應是在那個時候走的罷。他閉眼的時候一定是念叨起了我。”
玉淵扭頭看他,被夜風吹翻起來的青色衣領襯得他下巴尖削,修眉入鬢,鬢角竟是觸目驚心的一片白色。
玉淵心跳一滯,他不落一滴淚,卻為那人一夜白了頭。
“他這個人…說實在的,也虧得生在衛國公府才能活到現在,換成普通人家,這種逆子早被爹媽揍死了,坐沒坐相,站沒站樣,臉皮還極厚,比城牆還厚,沒羞沒臊的,你三叔我從前就是…”
說到這裡,謝奕為眯了眯眼睛,“好了,他把我給禍害了,自個拍拍屁股先走了,阿淵?”
“嗯?”
“你說,他是不是個王八蛋!”
玉淵用力的點點頭,眼睛飛快地往上看,怕落下淚來。
“可是這王八蛋,就這麼走到了我心裡!”
謝奕為閉上眼睛,失神良久,方道:“若隻是個夢就好了,醒來,他還在,站在我床頭懶懶道‘謝探花,這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沒起床,是不是故意等著我呢’。”
玉淵吸了吸鼻子,話爭先恐後的擠在她的嗓子眼裡,竟一句沒能說出來,
“我這次出征打匈奴,一來想為報仇,二來想看看涼州城,這地方真邪乎,李錦夜傷了,他死了,難怪從古至今被稱孤城。孤,是這世上一等一最寂寞的字眼,天子稱孤,是孤家寡人的高處不勝寒;百姓稱孤…”
謝奕為自嘲一笑,緩緩又道:“是天大地大,再無一人可托儘餘生。”
玉淵滿心作痛,卻隻見他微笑。
他純粹的,溫和的笑容並無半分悲意,卻又叫人覺得,那是世間第一等的傷心落魄的笑。
比哭還難看!
謝奕為扭頭,用指腹擦了擦玉淵眼底的淚,輕聲道:“知道我以後在黃泉路上見著他,想說些什麼嗎?”
玉淵含淚搖搖頭。
謝奕為笑道:“我就想對他說:下輩子,下下輩子,願與君生生世世,永不再晤。”
玉淵將頭抵在他胸前,輕聲道:“你與他今生把緣分寫儘也好,來世我還想看你生兒育女,兒孫
滿堂呢!”
“我就是這麼想的!”
謝奕為撫著她的後背,輕輕拍打著,“戰事不等人,李錦夜最遲明日午後便會開拔。我們走後,你自個小心,彆惦記著,他愛著你,定會活著回來見你!”
“三叔你呢?”玉淵聽出了這話裡的深意,猛的抬起頭。
“我可能還想在涼州城呆些日子,然後便往杭州西湖邊去一趟,我想幫他看看西湖,他說還沒見過。”
謝奕為淺笑:“你彆擔心,左右是會回來的。”
玉淵含淚點點頭,“記得回來就好!”
…
那抹青色消失在視線中,江鋒從暗處走出來,“小姐,為何不告訴三爺,那些流言蜚語是沈三奶奶故意放出去的?”
玉淵扭頭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