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帶他走,可以,”男人長眸眯起,一字一頓道,“先讓樓下的人走。”
“……”她對他這般語氣並不陌生,有點兒嘲弄地反問,“憑什麼?”
“憑什麼,”他似乎是有點兒燥怒,深呼吸一番,眸色卻漸漸地柔和下去了,“憑我才是星熠的爸爸,憑我沒讓你跟他一起來,你懂不懂?”
無理取鬨。
她沒好氣看他一眼,甩開他手,伸手就要去開他身後那扇門。
他卻眼疾手快地向前攔住她的去路,一手直接鉗住她的腰,搡著她向前走去。身後,他另一手已大力地推開了另一個房間的門。
帶著她,一齊向黑暗中跌去。
“記不記得這裡?”
她記得。
她太熟悉這裡了。
縱是現在沒開燈,這個房間哪裡擺著什麼東西,牆上掛著什麼畫,床在哪兒,浴室的方向,陽台朝向哪邊,哪裡陳設著什麼東西,她也記得起來。
——就是現在被他抱住了,一直被推向不知名的方向——就算是真的死在了這裡,好像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曾在這裡無數次地死去活來。
一道黑影覆在上方。
“你就從來沒告訴過星熠我是誰嗎?”
她抬頭,卻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臉。隻能感受到他沉重凜冽的氣息,飄蕩著,劈頭蓋臉朝她砸下,醞釀著慍怒。
如此便好,故地重遊,麵對麵寒暄的必要都沒了。
她心中竟毫無波瀾:“沒有。”
“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忙了一天乏了的緣故,沾到床單上,依著床墊的彈力,慢慢地,腰身居然也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她不掙紮,也不與他作對,溫順地躺穩了,“不為什麼。”
“不為什麼?”
他古怪地重複一遍,掌心再她臉頰一側熨過,想到她煙嘴上的那圈兒緋紅,指腹在她唇畔輕輕摩.挲著,聲線沉啞極了,“所以你不結婚,一個人帶著他,隨便和一個男人,哪怕不是我——哪怕不和賀寒聲,也可以帶著他生活?”
“是,”她語氣中帶著點兒不由自主的淡嘲,“誰都可以。”
她又覺得他這般語氣實在有些可笑,“所以你一開始是覺得我沒結婚,一個人帶著他,是給誰當了情婦,或是像以前一樣給你做了情人,才生下他的麼?”
不知是在嘲諷他還是自嘲。
他氣息沉重了一些,“陳旖旎,如果你騙我就要騙到底,最好的辦法是,永遠彆讓我發現孩子是誰的,你今天讓我帶他——”
“——你彆誤會了,”她淡淡道,“我隻是不想太自私了。”
她現在的一言一行好像都在提醒他,她當初走時給他留下了什麼,走的有多麼的決絕無情。
可那樣決絕無情的她,或許會因為一個不是他的男人而破例。而那個男人,也可以成為她孩子的爸爸。可以冒雪來接他們回家,可以為她的人生遮風擋雨,保駕護航。
這讓他無比嫉妒。
他錯過了她六年,直至現在,被彆人,被過去和未來的某個不是他的人,見證的一點一滴,都讓他無比嫉妒。
“陳旖旎,我問你,”他嗓音隱忍又克製,“如果我們沒在這裡遇到,你會不會打算一輩子都不讓他知道我是誰?”
他問得懇切,她卻也答的認真:“為什麼不會。”
“所以星熠的爸爸是誰都可以?”
“是,誰都可以,”她語氣依然認真,“這麼多年了,我們也不是非誰不可。”
他沉聲地笑了,“所以你今天不想自私肯讓他見到我,那以後想自私了,是不是也可以永遠不告訴他我是誰。”
她淡淡地說:“可能吧。”
沈京墨也是忽然想起了昨夜她說她不想結婚,她獨自帶著星熠生活了六年,卻始終沒有安定下來,哪怕漂泊哪怕無依,也不願意讓他成為星熠的爸爸。
他不禁苦笑著問:“今天你讓他見我,是同情我?”
她心裡有點亂,坐起來,一手支起自己。
如果有光亮,或許能看到他眼中的情緒,一定與剛才注視星熠那般的柔和截然相反,定是極冷冽的。
“其實你也應該自私點,去跟彆的女人結婚了。”她認真地勸他,“我們都應該自私點的。現在你見也見到了,那我要帶他走了。”
他苦笑一聲:“可你聽到了他叫我‘爸爸’,回去要怎麼對他解釋?”
她並不想再說太多,有些心煩,從床上起來。
手臂卻立刻橫上一個力道,人又被他給按了回去。
心跟著一抖。
“告訴我,從今天以後,你要怎麼跟他解釋我?”他繼續問。
她轉著自己被他攥住的手腕,冰冷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放開我——我會跟他說,是個混蛋騙了他。”
“騙他?到底是誰在騙誰?不是你在騙他嗎?”
她動了下唇。
他最後說:“你真自私。”
唇跟著碾了下來。
撬開她唇齒,氣勢洶洶,廝吻她柔軟的唇,明顯是被她激怒,再毫無溫柔與耐心可言。
她被他吻得有點兒上不來氣,下巴也被他掐到酸痛。
她越掙紮,卻被他鉗製得動彈不能,整個人像是真的要被釘死在床上。
他再次啞聲地命令,“乖,讓樓下的人走。一會兒再去告訴星熠,我是誰。”
*
朦朧中好像聽到大人在說話,有媽媽的聲音,還有叔叔的聲音。居然不是賀叔叔。
星熠依著那聲音醒來,整個臥室卻都很寂靜。什麼聲音也沒了。
床頭櫃上傳來嗡嗡的震動聲。
一陣一陣,無休無止,時而短促,時而綿長。
星熠一股腦翻起來,好奇心促使他想看清是什麼在震動。
剛看清,那震動又停了。
是一部手機。
好像是叔叔的。
他撓了撓頭,有點兒不明所以。
另一邊的港城,舒綺菡與剛從法國飛回來的舒楊聚在一處。
舒楊是硬著頭皮被舒綺菡叫來的。
也不知舒綺菡聽誰說,以前LAMOUR的那位給她送過旗袍的陳小姐,杳無音信了六年,一朝出現在巴黎。
沈京墨近日也在巴黎。
他本應和舒楊一同回來的,生生將返程的時間延後擱置了,舒綺菡總覺得他是因為什麼故意逗留。
舒綺菡給沈京墨打過去電話沒人接,將手機放到一邊去,難免抱怨,“也不知忙什麼呢,人不回來,現在可好,電話也不接了。”
舒楊在一邊沒敢吱聲。
沈京墨與家中抗衡了六年都不結婚,舒綺菡急得上火,成天恨不得催八百遍,都拖她給沈京墨吹了好久的耳旁風,可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縱然舒綺菡與沈家鬨得多麼難看,但沈京墨畢竟是她的兒子,還是頂奢S&R的繼承人。
沈京墨需要跟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生子,S&R也得有名正言順的順位接班人——就是不接他的班,這個年紀了,父母也一天天地老去,不能再拖了。
舒綺菡最近聽到點風聲,今日叫舒楊過來也是想打探一二,舒楊前段時間與沈京墨在巴黎待了兩周左右,應該多有了解。
旁顧左右地問了幾句,自然問到了從前LAMOUR的那位陳旖旎。
舒綺菡早知當初旗袍一事是誤會,如今雖無多麼淩厲的言語,但依然介懷。
舒楊聽得明白。
舒綺菡話裡話外都是在詢問陳旖旎如今的動向,更想知道沈京墨這次滯留巴黎是否與她有關。
其實舒楊心裡也含糊。一來她不怎麼關注圈中八卦,而陳旖旎在國外那麼久都沒回來,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她印象裡,那是個很堅強獨立、有她自己想法的女人。
先前她也對她有過偏見,覺得她與沈京墨在一起那麼多年,大多是虛榮心作祟,後來發現不是。為數不多幾次照麵下來,對她說印象還不錯。
為了安撫舒綺菡,舒楊模棱兩可的答:
“應該不會吧,我估計啊,她可能都結婚成家了,六年了,時間這麼長,什麼都能變,孩子可能都有了。京墨嘛,他那邊還有點兒事要處理,你是不知道,巴黎分公司那邊事一大堆,他忙都不忙不過來。”
舒綺菡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又打電話給沈京墨,想問清個所以然似的:“那至少得接個電話吧。這孩子就算有什麼事,也得跟我們講啊。”
“……都那麼大了還孩子呀,”舒楊有點兒無語,“你也少乾涉點他的事吧。他做什麼肯定都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不然那麼大公司能被他安安穩穩地管那麼多年麼?”
舒綺菡顯然是沒聽進去,堅持打給沈京墨。舒楊見她態度這般堅持,便也作罷了。
舒綺菡將手機放在耳邊,肩膀輕輕夾著,手下用個小勺“叮當叮當”地在咖啡杯中攪拌。
聽了陣忙音,她眼前一亮:“通了。”
“喂,京……”
另一字未咬清楚,那邊傳來稚嫩的一聲:“……Bonjour?”
是法語。
還是個孩子在說法語。
舒綺菡怪異地將手機摘下,以為自己打錯了,剛確定確實撥給了沈京墨,視頻通話界麵卻被人按開了。
一張稚氣的小臉貼在屏幕上,似乎也在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視頻通話的按鈕而感到驚慌。
星熠不知對麵的那張亞洲麵孔,到底是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還是哪兒的人,便法語英語漢語輪番嘀咕了一通“你是誰”,“對不起”,“我不小心的”,又低頭去找怎麼關視頻通話的按鈕。
他的臉貼得更近了一些。
那孩子約莫五六歲大,一雙瞳色黢黑的眼眸,單薄的雙眼皮,五官雖未長開,唇鼻輪廓與眉眼,都能看出沈京墨的影子,甚至想起沈京墨這般大的年紀的模樣,還覺得熟悉。
舒綺菡將手裡咖啡都給差點兒給揚了。網,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