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得逞
“江小姐,你誤會了。我和他沒那麼熟。”
她說過這話後,整個餐廳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空餘名貴鐘表的秒針將凝固了的空氣一點點地撥顫開來。窗外雨聲喧囂不已,衝打著房屋兩側巨柏的枝葉,沙沙作響。
一陣輕柔溫熱的風,從他左腿的腳踝掠過。柔軟的觸感如一片瑩潤冰涼的羽毛,沿著他小腿堅實流暢的線條緩緩向上,反複飄拂,不動聲色。
有什麼東西也好像從她柔軟的腳心一寸寸地蘇醒。如滾熱的岩漿,醞釀著,即將要噴薄而出。燙得她不自禁地縮了縮腳。
對麵的男人眸色晦暗,深深地喘氣,死盯著她——
妖精。
他又提氣,微微合眼,幾番呼吸後才能稍稍平複向四肢和周身蔓延而去的燥意。
這麼多年來,她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他們是情人,不能停止極儘解數取悅對方。
但,不是現在。
沈京墨也知道她每到這種時候有多麼難纏,也知她一向在他麵前,有多麼的肆意大膽。
可她偏偏在這種時候,頻頻在他的底線邊緣試探,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如此囂張跋扈,就是仗著隔了一張餐桌他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她紅唇虛勾,眉眼一揚,笑著看他。那表情彆提多囂張。
她也有些日子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麼難看的表情了。
“……這樣嗎?”江星窈有幾分會錯了意的尷尬,“我還以為……你和京墨哥哥是彆人說的那種……”
彆人說的那種——
你是他養在背後六年的情人,跟你媽一樣又賤又不要臉。
你就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
江星窈如此刻意一頓,點到為止。
一邊,杜蘭芝豎起了耳朵遲遲等不到下文,看向陳旖旎的目光很是尖銳:“彆人說的哪種?”
“我也想知道,是哪種啊?”陳旖旎麵不改色,瀲灩明亮的眸飽含笑意瞧住江星窈,口氣無辜又好奇,“江小姐,彆人是怎麼說的?”
她視線不再落在沈京墨身上絲毫,腳卻還在桌下搗亂,全然不顧對麵男人的臉色,是如何的越來越陰沉隱忍。
江星窈不做聲了。
她知道,奶奶一直都知道他們的關係。
不過估計從前念在沈京墨年輕氣盛,男人沒結婚在外麵愛玩兒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所以一直並沒怎麼乾預。
何況那些年陳旖旎在法國讀書,沈京墨常年在澳洲,兩人天南海北的想想也碰不到,估摸著老太太以為他們後來就那麼不了了之了。
可江星窈知道,絕沒有不了了之。
她怕沈京墨覺得自己多嘴也不好多說什麼了。經此一來,陳旖旎那句明明是疑問的話,就仿佛把她堵了個啞口無言。
“……沒什麼,我也是聽聽罷了。”
“好可惜,我特彆想聽呢。”陳旖旎故作遺憾地輕笑。
對視一眼,江星窈在對麵也心照不宣地笑。
陳旖旎卻不嫌事大似的,轉而,就對著從剛才起就沉默不言的沈京墨,像剛才一樣,軟聲喚他:“京墨哥哥。”
他抬眸。眼底埋著喑啞幽暗的火。
她柔和地望住他,將他蘊著滿滿克製與燥怒的表情儘收眼底,問:“你有沒有跟彆人說過,我們是什麼關係?”
沈京墨眯了眸,冰冷地笑了笑,一字一頓答:“我們沒關係。”
簡簡單單五個字,卻像是從嗓子眼裡硬生生地磨出來似的。極為克製,強壓著燥與怒。
陳旖旎大概也猜到了,他快要忍耐到極點。
“看,”她唇角噙笑,回看江星窈,“所以,江小姐,是你多慮了。”
看到他不甚好受,她的報複心全然被滿足。玩也玩夠了,於是就收回了腳。
他眼底埋著的那簇火卻全然未熄,凝望著她,指尖在高腳杯上輕緩而有節律地輕扣,不帶溫度的笑意從唇角彌漫開來。
剛才還囂張得沒邊兒,這會兒不知為什麼,她脊背一陣陣泛起了寒。匆匆彆開眼,就不太敢看他了。
江星窈知道,沈京墨和她之間,絕不隻是“沒關係”那麼簡單。但沈京墨本人都親口矢口否認了。
可偏偏這種時候,不承認才更曖昧。
才更耐人尋味。
江星窈最後隻得尷尬地笑笑,再未多說什麼。
一頓飯吃到最後,餐桌上隻剩下三人。氣氛在陳旖旎離開餐桌去了樓上後好一陣才恢複如常。
*
熱氣烘散了雨天的潮寒。
飯後,燈火輝煌的客廳中言笑晏晏。
沈京墨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鉛灰色的雨幕。
他微微側開頭,避開涼意橫斜的風,手心虛攏住火光,點了支煙。
杜蘭芝向他筆挺的身影橫過去一眼,心中難免不悅。
從陳旖旎走後,他倒真像是被那個小妖精勾走了魂兒。現在看,根本就不該叫她下來,跟她媽一樣窩在樓上見不得光才好。
杜蘭芝這些年身體不好,足不出戶的,但還是聽過外麵大大小小的傳聞,經常也有人給她吹耳旁風,說阮慈生的那個小妖精這麼些年一直跟沈京墨不明不白的,估計是想步她媽的後塵。
她從前不多乾擾他私事,是覺得年輕氣盛的男人,有個情人什麼的玩玩兒也就罷了,不管這個女人是誰,後麵他該結婚還是要結婚的。
陳旖旎高攀不上他們沈家,更何況還是阮慈的女兒。
可如今沈京墨年紀二十有九,即近而立,接手公司這麼多年逐漸穩定,也到了該收心考慮婚事的時候了。
今晚留陳旖旎吃飯,也是想給他敲敲警鐘。
“還是何晏好。何晏那孩子就常想著我,再忙還會打電話過來,見麵了跟我也親——倒是京墨,我看他啊,是怪我今晚給他臨時叫回來了。”杜蘭芝不悅道。
江星窈笑著說:“京墨哥哥剛回來應該很忙吧……他也不知道我今晚要過來的。”
“他是忙,”杜蘭芝忿忿說,“我都怕他忙得照顧不上你,你們的事才比較重要。”
“京墨啊。”杜蘭芝叫他一聲。
沈京墨回頭。輪廓分明的半側臉仿佛浸在雨幕中,眼皮掀開個寡漠弧度,涼涼地投去目光。
他關上窗,走回來坐到一邊。指尖輕揚,撣了撣煙灰。
杜蘭芝對他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非常不滿,話語裡壓著絲強迫的意味:“一會兒送星窈回去,知道不?該過去跟你伯父伯母打個招呼,找機會商量商量你和星窈的事。”
江星窈勸阻道:“奶奶,太晚了,雨還這麼大,算了吧……”
“不行,他今天必須送你回去,”杜蘭芝強硬地說,“我不管在外麵怎麼樣,在家就得聽我的。京墨跟你結婚的事要儘早定下來。”
“結婚?”
沈京墨微牽起唇,輕笑著重複了一遍。
斯文的麵容被青白色的煙霧拉的模糊,他慢條斯禮撣著煙灰,一舉一動都帶著由內而外的矜貴優雅。
“這個事是時候考慮了。”奶奶進一步說,“知道嗎?”
他指尖輕揚撚滅了煙,微牽起唇,望向對麵二人,目光很是涼薄,嗓音溫柔又疏離,“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結婚?”
*
陳旖旎就知道自己今晚要遭殃,直接是被甩在了門後。後背撞到堅硬的門板上,皮肉生疼。
沈京墨提起她手腕,按在她頭頂,凜冽氣息傾壓過來,“我有沒有說過,我最討厭你這張自以為是的嘴。”
她抬頭看著他笑,眼裡諷意滿滿:“沈京墨,江小姐還在樓下等你送她回家,你現在來找我算賬是不是太不是時候了?”
“怎麼,”她又輕誚地說,“你是因為我在餐桌上讓你未婚妻受委屈了,所以才來找我算賬麼?”
他一手捏起她下巴,輕垂著眼,瞧著她這副牙尖嘴利的模樣,想起她在餐桌下的所作所為,冷笑著:“你今晚一點都不討人喜歡,知道嗎?嗯?”
“我知道。”
她揚起笑靨,手輕輕撫在他肩,墊腳靠近。
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清洌氣息,柔軟的唇貼過來,在他耳垂邊幾毫米處停下,用那會兒在餐桌上的溫軟語氣,一字一頓說:
“所以,就去讓她討你開心啊。京墨哥哥?你來找我做什麼呢。”
今晚第三次聽到這個稱呼。
他對這個稱呼十分不滿,箍住她一側臉頰,拇指忽然發狠在她唇上蹭開一片緋色。
“你這張嘴,真是一點都不長進。”
她又想牙尖嘴利地回頂。
“唔……”
還未張口,他突然狠狠咬住她柔軟的下唇,把她所有的話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將她摁在門後,捧起她臉懲罰性地吻她,向後扯住她的發,迫使她不得不仰起頭回應。
她一手勾住他肩,墊腳回吻,和他跌跌撞撞地往房間內走。
剛在餐桌下點起的那把火,如今才得以繼續燃燒。且燒得更為熱烈。
一路踉蹌,她被他帶的都走不穩了,他索性抱起她在房間內轉了個圈。
這裡是書房,他隨手一揮,叮鈴咣當一通亂響過後,她人就被他按平了。旗袍下的兩截光潔纖長的腿觸及到一片冰涼的桌麵,不禁一陣顫抖。
他被她拉住領帶傾身過來,覆下來繼續吻她,寸寸都在進攻。發泄著積累一晚的怒火。還有她撩.撥而起的,無處宣泄的燥意。
彼此的唇齒之間,都有絲絲血腥味彌漫開來。
到後來她氣兒都出不勻了,幾乎不著寸縷,他突然放開了她。
胸膛深深起伏了一番,他站回到桌前。
用力地,拽回領帶。扯回了一絲險些失控的理智。
他抬起下頜看著躺在桌麵的她,單手正了正散開大半的領帶,又恢複了那副素來倨傲矜冷的姿態。
他向後,坐入桌前的辦公椅裡,長腿疏懶地交疊。
打火機“哢噠——”一聲,側頭點燃夾在修長手指間的煙。
青白色煙霧騰起,將他眉目輪廓虛幻得模糊。
她也坐了起來。
他透過煙霧凝視她。
目光於淡漠中透著幾分審視。眼底仿佛有一把利尺,不動聲色地將形容近乎狼狽的她上下比量。
身形柔媚的女人懶懶倚在桌麵,毫不避諱地對上他視線。她笑著看他時,眼尾彎了又彎,眉目之間簇著無限風情。
眼底,仿佛盛著一個邀他共往的世界。
她當著他麵,優雅地將旗袍前襟盤扣一顆顆扣好。領口虛掩著一道紅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動人。
那是他剛才的傑作。
她長腿一揚微微交疊,人坐定在辦公桌上。
他於煙霧裡眯了眸,抬頭去看她,視線仿佛淬了冰。勾起唇,慢條斯理吐了個煙圈兒,隻是啞聲地笑。
兩處目光交彙,彼此卻相對無言。
半根煙將熄,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外頭,傭人小心謹慎地提醒:“先生,江小姐在樓下等您,車已經備好了。”
沈京墨撚滅了煙,最後冷覷她一眼,起身就準備走。
她一手撐著自己懶懶倚在桌麵,好笑地問:“現在想起來,還有人在樓下等你了?”
如此說著,小腿還不安分地輕勾住他西裝長褲磨.蹭,像是那會兒在餐桌下刻意惹火。
一雙如絲媚眼眨也不眨地瞧著他,不懷好意的目光在他臉上打著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