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旭的言外之意顯然是:要不,我們也用跟天行帝一樣的方式,把覺明大師“請”過來?
王堅沉默片刻,有些猶豫地說道:“帝君,正麵作戰,我不一定打得過覺明大師,他大概率不會聽從我——”
“——沒讓你去請他,”顧旭輕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跟他一向關係不錯。我也並非冷漠無情的君主,不會強迫你去做這種注定會得罪老朋友的事情。”
王堅鬆了一口氣,望向顧旭的眼神裡充滿了感激的情緒。
這時顧旭看向旁邊的洛川和趙長纓:“文昌,趙伯父,你們都是真君強者,這件事情交給你們,想必會處理得穩妥無虞。
“我非常期待著天行帝孤立無援,成為光杆司令的那一天。”
…………
當顧旭在涼州城召開大會,摩拳擦掌準備進軍洛京的時候,千裡之外的襄陽城也並不平靜。
在城郊碧波蕩漾的湖泊邊,坐落著一座飛簷鬥拱、雕龍畫鳳的古老大宅。青瓦覆蓋的房屋錯落有致,花草樹木點綴院中,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宛如懸於湖上的世外仙居。
在那高聳的大門外,立著兩隻怒目圓睜的石獅子。
門上掛著一塊黑色的牌匾,上麵用金漆寫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陳府”。
當義軍在涼州一戰大獲全勝之後,像襄陽陳氏這樣的老牌門閥,自然不可能毫無反應。
此時此刻,家主陳善道召集了幾位子嗣,共同商議應對大荒局勢的變動。
隻聽見陳善道語氣嚴肅地說道:
“數百年來,大齊皇室一直都在對外宣稱,皇帝陛下是在世的神明,有著睥睨天下的強大實力,隻要皇帝尚在,任何敵人都不足為懼。
“但在涼州之戰中,陛下的投影被顧旭擊敗。
“雖然這並不是一場一對一的公平戰鬥——畢竟在此過程中,顧旭通過一個高深玄妙的法陣,借助了天地異象和身邊幾位聖人、真君強者的力量。
“但是,這終究讓天下人看到,陛下並非是不可戰勝的。甚至,他並非是獨一無二的人間神明。
“也許,大齊王朝已經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候。
“也許,顧旭真的是轉世的神仙,再加上洛川、趙長纓等人對他的鼎力支持,他真的可能擁有著顛覆社稷的實力。
“我們的家族若要延續下去,就必須做出正確的抉擇。
“要麼繼續做大齊的忠臣,要麼選擇投向顧旭,要麼將家族一分為二、兩邊下注。
“我們家族現在沒有聖人強者,早已不複過去的鼎盛。隻要踏錯一步,便會萬劫不複。”
陳善道話音剛落,一個身著錦衣、高大魁梧的青年便上前一步,朝他拱了拱手。
此人名為陳千乘,是陳善道的嫡長子,也是最有可能成為陳家下一代家主的人。
“千乘”取自古話“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
他父親給他取這樣一個名字,顯然對他抱有極大的期望。
“父親,大齊王朝的皇後,是我們的姑姑,“陳千乘開口說道,“光憑這一點,就足以把我們家族綁在大齊王朝這一輛戰車上。
“先不提忠義這些大道理。
“就算我們真的向顧旭投誠,憑我們家族跟大齊皇室世代聯姻的密切關係,顧旭也不可能真正信任我們。
“況且,我還了解到,顧旭最近一直在嚴厲懲治西北地區的眾多宗門教派、世家大族,不僅從他們那裡收繳了大批財物資源,而且還砍掉了很多宗主、長老、世家子弟的腦袋。
“那些僥幸保住一條命的人,也成天過得膽戰心驚,生怕顧旭的斧頭下一刻就會落在自己的脖頸上。
“跟這樣一個暴君比起來,當今大齊天行皇帝,簡直就是慈惠寬厚的仁德之君!
“我們陳家在大荒存續數百年,擁有了如此之大的家業,我們的祖上必然做過一些不擇手段的事情。現在顧旭的手上,有件號稱能遍觀大荒的神奇法寶,又有擅長天機推演之術的洛川為他效力。
“如果顧旭盯上了我們手頭的資源,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給我們扣上罪名,然後將我們統統殺頭。
“父親,我可不希望我們家族代代積累的土地、資源和財富,在一朝一夕間,被他人以強權奪走。”
聽到陳千乘的這番話,陳善道長長歎了一口氣,感慨道:“千乘,你著實是心思縝密、性格穩健之人,若是在太平時期,將家族交給你,我定然非常放心。”
在說話的同時,陳善道回想起去年,顧旭解決了陸氏凶宅案件,成為了名器“驚鴻筆”的新主人,又學會了以艱深難懂著稱的“焚天七式”。
司首、國師、昭寧公主,均對這位嶄露頭角的年輕人青睞有加。
陳善道當時想過,把自己的小女兒陳素繪嫁給他——更準確地說,是讓顧旭入贅陳家。
這樣一來,名器“驚鴻筆”和一位有著聖人之姿的年輕天才,都將歸陳家所有。
隻可惜,顧旭的成長速度實在太快。
陳善道還沒有下定決心追加籌碼,顧旭就已經變成了今日這般需要天下人抬頭仰望的、一念之間能夠決定各大門閥生死存亡的存在。
此刻陳素繪也在場。
這個剛滿十六歲的姑娘,尖下巴,瓜子臉,體格纖瘦,兩頰蒼白,沒有半點血色,有種脆弱的病態美。
她低調地坐在房屋的角落,穿著梨白色的上襖,鵝黃色的棉裙,發髻中簡簡單單插了根白簪子,懷裡抱著本古舊的《聖人訓》。
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棱,照在她的身上,使她整個人看上去仿佛是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