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無辜百姓送去做鬼怪的口糧,理應被千刀萬剮,今日詆毀帝君,罪加一等。”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宜禾縣城樓徑直飛去。
萬道星輝從他身上迸發而出,化作無數柄利刃,直直刺向身穿官袍的朱延超。
朱延超顯然沒料到這莽夫竟會突然動手。
他神色慌亂,連忙後退,同時把旁邊的幾個修行者護至身前。
“你不能殺我,”他驚慌地大叫著,“鎮西府、蔥嶺府的那些知事、知府們,他們都知道我做的這些事情,甚至替我打過掩護。
“彆看他們現在投降了顧旭。
“如果你殺了我,他們心裡必然會產生危機感,說不定會為了自保,再度投降大齊——”
但楚鳳歌沒有理會他。
星光化作的萬劍,宛如狂風暴雨,精準地鎖定住了朱延超。不論朱延超如何躲閃,都無法多開這些光束的追擊。
“你們這些沆瀣一氣、互相包庇的狗官,最好一起死了算了。”楚鳳歌冷冷道。
在他話音落下的刹那,星光刺穿了朱延超的衣服,劃破了他的皮膚,血液如同噴泉般噴射而出。
他運轉真元,嘗試抵擋。
但楚鳳歌卻瞬間封鎖了他的經脈,令他真元滯塞,有勁使不出。
隨著朱延超發出一聲慘叫,他的身體被切割成無數碎片,血液與肉塊四處飛濺。
…………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楚鳳歌派去做這件事情嗎?”
顧旭收起星盤,開口道。
在他話音響起的刹那,國師腦海中的畫麵瞬間消失不見。
“楚鳳歌修為高,打架比尋常的第五境修士厲害。”國師微微皺眉,不知道顧旭為何突然如此發問。
“這不是最重要的因素,”顧旭輕輕搖了搖頭,“我讓他做欽差,首先是因為他是個愣頭青。”
“愣頭青?”
“他性情簡單耿直,不撞南牆不回頭。換個心思複雜的人,為了安撫那些降官,或許真的會放過朱延超一馬。
“但楚鳳歌不會。
“他隻在意眼前的正義,不會考慮更遙遠的後果。對他來說,朱延超以‘山神娶妻’為由,把平民女子送去給鬼怪,就足以判其死刑——至於其背後牽扯了多少利益關係,他壓根不會在乎。”
說到這裡,顧旭稍稍抬高音量,認真看著國師道:“我那件叫‘星盤’的法寶,能讓我看到大荒的每一個角落,知曉天下正在發生的每一件事情。
“我最早覺得,它最大的作用,是能幫我收集情報,能讓我在跟天行帝對弈的時候,知己知彼,立於不敗之地。
“但當我拿著它看向大齊的土地時,我發現這個國家已經從頭到尾爛透了。
“你知道朱延超為什麼要把平民女子送去給鬼怪作口糧嗎?”
“他不想去對付鬼怪,隻想安穩混過任期?”
“不是不想,是無能為力,”顧旭淡淡道,“剛剛上任的時候,朱延超確實想過要把山上那幾隻蠍子妖徹底解決。
“但他自己隻有第四境,手下又都是第一、第二境的低階修士,打不過那幾隻‘惡靈’級彆的妖怪。
“於是他隻能選擇向上級部門請求援助。
“不過鎮西府的驅魔司,那時不僅缺資源,而且還在搞內鬥,實在調不出人去支援朱延超。
“再加上天行帝曾定下規矩,‘凶神’之下的鬼怪,一律由各地方驅魔司衙門自行解決,所以洛京也沒法派遣修行者來宜禾縣幫他。
“束手無策的朱延超,最終隻能選擇跟妖魔鬼怪妥協。”
“帝君,您既然深知他的苦衷,那麼為何您殺他時仍舊毫不留情?”
“這世上的惡人,基本上都有他們的苦衷,殺人放火是迫於生計,攔路搶劫是為了贍養老母,勾結鬼怪是為了尋求自保……如果僅僅因為他們有苦衷,就輕而易舉地放過了他們,那麼誰來賠償受害者的損失?誰來為那些被送進深山的無辜女子討回公道?”
說到這裡,顧旭霍然起身,抬頭望向窗外。
他的目光似乎飛躍了千裡,飛到了遙遠的洛京城,飛到了金碧輝煌的乾陽殿,落在那帝冠龍袞的天行帝身上。
“古人曾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說,“過去的我,實在太過弱小,連安安穩穩活到老死都做不到,我所能做的,唯有拚命修煉,同命運賽跑。
“不過如今,我已無需再為自己的壽命而擔憂。
“今年春天,我曾在‘溫故壺’幻境裡說過,如果我變得足夠強大,那麼我就會挺身而出,剔除這個王朝存在的弊病。
“現在看來,這個王朝已經病入骨髓,不可救藥了。要救濟天下蒼生,唯有把它推倒重建。
“我要把屍位素餐、不問朝政的皇帝從寶座上踢下來,要把那些貪贓枉法、欺壓百姓的官吏們一一懲處,要把那些侵占土地、私吞修行資源的宗門豪族統統清算。
“或許有人會覺得,我下手太狠,會讓很多人不敢向我投誠,會給我征服天下的過程增加很多阻力。
“但我不怕這些阻力。
“如果不趁著平定天下的機會,把這些蟲豸們一網打儘,而是選擇給他們好處,與他們妥協,那麼我跟天行帝那個不負責任的昏君又有什麼區彆?我今日揭竿而起,又有什麼意義?
“王固實啊,我知道你跟那些人不一樣,是個真正心係天下的好官。我今天跟你談這些,並不是想脅迫你,而是真誠地懇請你,一起去為大荒的黎民百姓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能住上不漏雨的房子,能每晚都安安心心睡個好覺,讓他們不再受到鬼怪的侵擾,不再受到貪官汙吏的壓榨。
“我知道這個目標很遙遠,很難實現。但我想,如果我們能攜手同行,或許能在這條路上稍微走得快一些。”
顧旭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但落入國師的耳中,卻有一種振聾發聵的感覺。
國師看著眼前這個身著青衫、頭戴小冠的年輕人,隻覺得他雖長著一張十八歲的麵孔,卻比大齊朝廷中所有的人更有擔當,真真正正以天下之事為己任。
難怪赤陽子師尊對他充滿敬重,視之為師。
國師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屈膝跪地,朝著顧旭所在的位置叩首道:“不肖弟子王堅,拜見師祖。先前對師祖有諸多不敬之處,望師祖恕罪。”
此乃弟子拜見師長之禮。
顧旭受了這一禮,沒有上前攙扶。
“起來吧,你師尊走得早,有很多東西還沒來得及教會你,”他淡淡道,“現在便由我來代替他履行指導弟子的職責吧。”
國師站起身來,口稱“謝師祖”。
然後他雙手抱拳前舉,躬身道:“罪臣王堅,承蒙帝君不棄,願以殘老之軀,愚鈍之才,為帝君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