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又能從中做些什麼,扭轉曆史麼?朱興盛暗自苦笑,若眼下的自己當真有那般本事,又何須為護送蘇公出城而感到坐立不安。
武二郎平緩了怒意,默著麵孔,稍作思忖,轉而對朱興盛說道:
“朱公子,武某其實與你一樣,得了蘇公的扶持,平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當然你我所做之事不同罷了,朱公子要做什麼武某不甚了解。蘇公偶爾會與武某說起朱公子在推進、在去做的某些方麵,倒也能從中看到一些往後的打算……是要在江淮局勢惡劣蕪雜的當下,庇護更多流離失所的百姓麼?”
朱興盛沉默著,未去應聲。那邊垂下麵龐,右手平在案幾,食指輕叩幾下,複又揚起目光。
“武某雖虛長幾歲,從前卻是沒有這般宏偉的抱負,隻身入官場,亦非心向仕途,多是為庇佑街坊鄰裡,守護蘇家的安危,可於當下……武某身為一州判官……也想做一些事情。”
天光潑灑進正廳,照在武二郎的身上,他忽然站起身,往朱興盛的方向抱拳、彎腰,重重地躬身一禮:
“朱公子,達魯花赤武某去殺,但求朱公子護送蘇公出城之際,將武某的左鄰右舍一齊送出濠州城,予以安身之地,若日後濠州烽煙消散,此身猶在,武某結草銜環,必當重報。”
朱興盛看他一眼,目光依然複雜難言,但這般的複雜難言卻不是衝著武二郎去的,而是衝著自己。
前世看過的野史裡,濠州城之所以失守,除了城內策應未能及時鏟除的緣故,更多的則是城防空缺,僅有三千巡防甲士,難以顧及四方城牆……城破之日,孫德崖當先率部眾入主城南,其部眾一路燒殺搶掠,淪陷在大火當中的濠州城,煉獄也似。
而他若是將驢牌寨的七千兵眾調遣過來,與濠州城的三千巡防甲士聯合,憑借濠州的地形、城牆的堅固、充足的戰備物資、一座州城數百個春秋的資源……麵對郭子興與孫德崖的大軍,莫說堅守到安豐路的六萬餘精兵趕來支援,便是到得元廷大軍前來鎮壓叛亂,濠州城照舊巍然如高山,莫能攻陷。
但如此一來……便要與元兵站在一起,揚起鋒芒揮向反元的漢家大軍,分明決意反元,他已藉著阿速軍誓師……忽然隻覺實在諷刺,反元為了什麼?死的是百姓,逃的是百姓,為之生死流離的全是百姓。
“本朝對中原的政策曆來稀鬆,為何人人都要反?人人都想反?”莫名又想起薑麗無聲的哭訴。
百姓的生死,自身的立場,猛然的心悸在下一刻蔓延,複雜與矛盾在無限放大,視線顫了顫,眼前的光亮彷佛被什麼吞沒了,朱興盛腦海一片混沌。
“朱公子……”偌大的漢子目光忐忑不安,幾分乞求的顏色,等待朱興盛的回應,如此一陣,見那邊猶自緘默不語,他到底輕欸一聲,“也是……無親無故,是武某失言了,不過那達魯花赤武某依然會殺,蘇公,便拜托了。”
朱興盛未答話,還在沉默,低著目光沉默良久,忽然抬頭,看著那邊認真道:“何須拜托,殺人與救人,你我一齊。”
他仍然沒有明確的答案,他隻知道蒙元是必須要反的,反的是並行的製度,是種族間的不公,是百年前的累累血債……但揮刀向漢家大軍也要做,現在要做,往後也要去做,做了,才能斬出一個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