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九
龍虎競技場外,就在離覺生寺不遠的一處山峰上。
巍峨峻峭的山巔之上,風卷殘雲,雷鳴電閃映照著三位武林巨擘的身影。從遠處看去,一道白虹,一道黑影正在不斷追趕一個金色的圓點與其碰撞交集,浮光掠影之中,常人除了光影之外是很難看出,這其實是三個人正在武鬥。
當此之時,金色圓點在逃,白虹追黑影繞。隻見那手持快劍的鷹三一邊追打洪壽和尚,一邊口中振振有詞的高聲指揮道:
“千萬要提防他用‘葉孤舟’輕功突然轉向,被‘擒龍手’抓住就死定了!”
“他使用金鐘罩的時候要提氣,人是不能動的,抓住他做動作的瞬間攻擊。”
洪壽身披古銅色袈裟,雙目如炬,禪定而立,周身似有一股無形的氣場籠罩,使人不能在他身畔輕舉妄動。他雙掌虛攢著,時而成拳,時而提肘。看似尋常的一招一式,卻是內蘊萬千變化的少林外功精髓。
此時洪壽的袈裟上隱隱可見一些血跡,他且戰且逃。似是急於擺脫身後兩人的糾纏。
緊隨其後的是一身飄逸白衣的鷹三,手中長劍無邪寒光流轉,猶如遊龍戲珠,銳意淩厲。他邊逼打洪壽邊抽空瞥向一旁的狼九,神色嚴肅道:
“你功力又精進了不少,現在他身中赤煉蛇毒,雖有《易筋經》護體,亦不敢隨意調動真氣運轉。你我聯手取長補短,今日咱們有機會將他拉下馬!”
狼九眼眸閃爍了一下,露出狡黠的笑容。鷹三被莫上用噬魂掌點燃了經脈,現在已經淪為離不開自己內力護體的傀儡。今天這一場以下犯上,雙人偷襲天下第一人的卑鄙戲碼,是自己強加給他的。可他沒有想到,此人甚至比自己更加投入。似乎極想要立刻置這個洪壽老和尚於死地。
狼九手腕翻轉間,一把柳葉飛釘已然扣於的指縫之間,他戲謔的回應道:“沒想到鷹三哥比在下還要積極,還以為你可能寧死也不願和我這種人,搞這些卑鄙的伎倆呢。”
鷹三聞言不悅,他眉頭一皺心有不甘的緊緊咬牙,一雙眼睛陰鬱的隱藏在碎發之間。但是他馬上擺正身姿,心中那股傲然的姿態並不敢在狼九麵前發作。他強勉說道:
“你不了解他一個人上必死無疑,你死便是我死我沒得選。事成之後你便是天下第一了,你隻需要信守承諾,讓新皇登基之後,封給我應得的爵位和土地就行了。”
狼九聞言邪笑道:“那是自然在下隻要成為天下第一就好。彆的榮華富貴,鷹三哥喜歡隻管拿去。現在怎麼乾我聽你的,隻待時機成熟,便以千機變暗器陣助你一臂之力。”
“行。”鷹三雙目突然白光充盈,身影瞬間消失。霎時間三人頭頂烏雲蔽日,天地間一片昏暗,鷹三身影疾閃,道道白虹如同晴天霹靂直刺少林高僧,劍勢連綿不絕,招招見要害。與此同時,狼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瞬間將手中成把暗器掄向空中,黑色利光在空中的軌跡變化萬千,直撲向忙於應對鷹三快劍的洪壽周身各大要穴。
這一輪攻勢尤為凶猛,原本已經麵色潮紅冷汗淋漓的老和尚,有些疲於應對。他歎了口氣輕聲呢喃了一句。
“罷了。”
就在鷹三劍尖即將觸及袈裟的一刹那,高僧身形微動,原本靜若止水的他竟瞬間化作一陣清風,巧妙地避開了蜂擁而至的劍招與暗器。隻見他口中低頌佛號,轉守為攻,雙臂一甩兩柄少林寺短兵“竹筷子”入手,老和尚忽的身形如同蛟龍出海朝鷹三攻去,他左右手配合,手中兩柄尋常的武器忽的左劈右砍勢猛如虎,忽的身形突刺,鋒利的竹劍直取敵人咽喉。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在不足六尺的距離,近身搏殺了十一招。
打到第九招時,洪壽和尚本就快的離譜的出招速度,突然又提了一個檔次。這是鷹三完全沒能想到的殺招,隻見老和尚左手一鞭打開了鷹三持劍的右手,右手順勢向前一送。輕盈的竹筷子在這位絕世高手的手上,就如此不敢相信的,即將捅入另一位破軍高手的喉嚨之中。
鷹三撐大了眼睛,就在他的喉嚨即將被捅開的瞬間。老和尚身形突然凝滯了一下,三柄黑色的暗器打在他的身上,隨後竟然發出類似金屬撞擊的悶響落了下去。但是借住這幾毫秒的寶貴時間,鷹三有驚無險的避開了這一擊,隨後向後跳開撿回一條命。
擲出飛鏢為鷹三解圍的狼九也驚出一身冷汗,他低聲責備道:
“峨眉映月雙刺決,長空大師的貼身搏殺技他怎麼也會?三哥你怎麼沒有早防一手?”
鷹三粗氣直喘,滿頭大汗的一臉惡心道:“上一次和他交手的時候,他還不會這一手。老和尚!這門派絕學江湖上從不傳外人,你如何學得的?”
洪壽和尚眼睛眯眯,他有些奇怪的看著二人說道:
“老和尚和長空師傅關係不錯,他教我幾招有什麼奇怪的。這一招‘月牙破霜’確實是剛學會的。但是除非閣下預讀了老夫的招式,否則是來不及阻攔下來。看來紫大人的眼力確是能快人一步,那雙眼睛果然棘手。”洪壽圓眼一睜不自覺的對著狼九放出騰騰殺氣。
鷹三完全不信的咬牙道:“一派胡言”
洪壽和尚笑笑不理,又向鷹三說道:“按理說老夫這新學的兩下對付彆人沒問題,對付你莫良大俠不至於一擊斃命吧。二位既然都已經不要臉了,若收著力在和老夫打,就大可不必了。想殺了老夫這個奪取天下第一的頭銜不如爽快點,況且即使你們兩個人一起上,老夫也沒什麼好怕的。”
洪壽的聲音平和卻又堅定,那股淡定氣勢,讓鷹三與狼九心中不禁一凜,他們本以為勝券在握的聯手突襲,卻意外遭遇了如此強烈的反擊。這位天下第一人武學造詣之深,內力之雄厚都遠超二人的想象。他如此閒庭信步的態度反而令人膽寒,麵對他就如同麵對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般恐懼。
這場山頂決鬥,果然是局勢瞬息萬變,懸念陡增。
隨著洪壽的話語落下,二人都知道,鷹三並不是隱藏實力。而是他的內功在被莫上燒掉三條經脈之後,隻剩下七成。他如今真實的實力,不過是縱橫頂的水平,鷹三隻是一直在用極其純熟的外功在彌補和掩飾。所以事實上在場的能給予洪壽老和尚致命一擊的實力的,隻有狼九一人。但是在見識到洪壽如同怪物般,強大的學習能力和武功之後,狼九也不由自主的開始想一個問題,咱們真的打得過這樣的怪物嗎?
二人各自內心均泛起波瀾。鷹三劍眉緊鎖,他目光狠絕地看向高僧,沉聲道:
“洪壽,你這一生獨孤求敗的,能有什麼意思?今日讓你成為我劍下亡魂,也算是許你這怪物一個正常的結局。”他手中長劍再次蓄力,準備再攻上去。
而狼九的目光在空中飛舞的暗器與洪壽之間來回切換,狡猾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彩,他隨口附和道:“洪老前輩,武道無常,今日我賭上一切,隻為這天下第一的位置。你要怪也好,要罵也罷,隻要把命留下,黃泉路上若再碰見,我狼九任你千刀萬剮。”話音未落,狼九從袖中取出無數柳葉釘。
鷹三、狼九二人各懷心思,準備再度聯手發動猛烈攻勢之際,洪壽和尚突然仰天長笑,他的笑聲中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嘲弄。
和狼九想象中,那在說書的口中普度眾生,悲憐人世的高僧洪壽不同。
他在這個人的眼裡,看不到佛門的慈悲和善意,他的所有表達,都隻是為了自己罷了。
洪壽緊盯著二人,沉聲喝道:“你們兩個小娃,真以為聯手就能殺了我?”
他話音甫落,身體內氣血翻湧,仿佛有一股龐大的力量自他的體內慢慢覺醒。
鷹三感受到洪壽身上陡然增強的氣息,臉色劇變,手中長劍顫動不已。狼九眼中也閃過一絲愕然。
洪壽接著說道:“方才莫良大俠說老夫是怪物,或許你說的對。老夫確實這一生都在感歎,你們這些凡人的努力是多麼可笑。”
言畢,洪壽周身金光驟現,一股浩瀚磅礴的真氣自體內爆發而出,直衝雲霄,引得天地變幻,風雲為之失色。他雙手合十,口中誦念佛號,然後猛地睜開眼,手中竹筷子疾如閃電般朝二人攻去,此刻的他如同一隻瘋狂的猛獸。頃刻之間兵刃分彆劃過並刺破了,鷹三和狼九的手臂和大腿。
鷹三和狼九均是驚的瞪圓了雙眼,勉強避開了閃電也似的刀鋒刺中要害,他們後退數步,臉色蒼白,手腳血流不止。
狼九難以置信地看著洪壽和尚說道:
“你中了赤煉蛇毒,還如此運氣,是不要命了嗎。”
洪壽周身的袈裟如同碎紙一般片片飄落,漸漸露出他於年齡不符的強健身軀,這和尚慢慢的,仿佛失去了僧人的佛性,表情陰鬱嘴中哼笑,有些癲狂的瞪著眼睛說道:
“是啊,老和尚到是想看看,是我先毒發身亡,還是你們先死在老夫手上。多麼刺激啊,我這一輩子還沒玩過這麼刺激的遊戲。隻有這種勝負難料的感覺,這才能讓老和尚感覺到人還活著嘛。”
言畢,洪壽和尚如同一頭發狂的猛虎,一手峨眉映月雙刺決的招式愈發淩厲,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滿了瘋狂的殺意。他的身影在空中飄忽不定,時而如幽靈般出現在鷹三的身後,時而又如閃電般劃過狼九的眼前。每一次攻擊都令二人險象環生,狼狽不堪。
鷹三的長劍‘無邪’已經在劍宗傳了七代,可是在今天竟然被兩柄平平無奇的竹劍,削的多處崩口,他的手臂也被劍鋒劃出了數道血痕。而狼九的暗器身法雖然詭異難測,但在洪壽和尚那恐怖的攻擊力麵前,也變得相形失色。
密集的攻勢之下,二人咬牙防守。好不容易和此人蹬開數丈之後,狼九明白,此時他們隻剩下一條出路。那便是他的這雙眼睛。
他隻有在預判對手的行動上,強於這個天下第一人,必須合理利用這一點,才能有一線勝機。
當此之時,鷹三洪壽的武器正在空中搏殺,他們的兵刃連續交擊了二十多回合,鷹三使出劍宗絕學“流雲追月”用變化莫測的劍招,阻斷了洪壽淩厲的攻勢,反守為攻。
可形勢才剛剛逆轉,隻見洪壽雙劍握持的姿勢一變,雙劍一正一反的竟舞出截然不同的劍招。
“青鸞舞羽雙劍訣...是殘劍,飛雪的劍法。”狼九見狀訝異的喃喃。這套劍法是青城派一對“雪”字輩的神仙眷侶所創,原本是一套考驗男女默契的合殺劍法,甚是難練,江湖上鮮有傳承。可這個洪壽和尚竟然能將二人劍法通學之後一人使出。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天分才能成就的奇跡,狼九難以想象。
隻見洪壽先使出女方劍招“鸞鳳和鳴”,他如舞蹈一般的,旋身蹬腿靈活的變換身位,引得鷹三上前追刺。隨後猛的接上男方劍招“燕子抄水”。他的身影如燕子在水麵疾掠,快速而準確的突然反身,雙劍交替輕巧點刺。
如此風格的突變,讓鷹三再一次始料未及。
眼看著長劍無法跟上洪壽出招的速度,鷹三的胸膛就要被一劍刺中。三枚來自狼九的梅花鏢料敵先機,兩守一攻打退了洪壽的攻勢。
鷹三遁回狼九的身邊,渾身大汗淋漓驚魂未定。連續兩次交手,他都在不到三十回合就被對方破招。雖然有自己功力衰退的原因,但是就他的直覺更多的原因其實還是來自洪壽。
“三哥,你不是和這人都打過三次了嗎?”狼九也感歎道,這個他生平僅見的近戰第一人,這個幾乎無敵於世劍仙繼任者。
在天下第一人的麵前,竟然顯得如此稚嫩。若不是自己策應,鷹三此時已經在洪壽手下死了兩次了。而且鷹三還是少有的後發製人類型。他和同一個人交手的次數越多,越容易掌握此人的弱點擊敗對手。
但是方才的表現,一點也不像和洪壽打過三次的樣子。麵對如此明顯的差距,鷹三未有辯解,他滿頭大汗的喘息,好在也並沒有因為兩次的失敗而慌亂。
鷹三沉聲說道:“這劍法他又是第一次用。”隨後他對著洪壽大聲質問道“這套武功,殘劍,飛雪二人絕不可能傳給你,如此想來,長空、殘劍、飛雪三人近幾年都沒有在江湖上走動的消息了,你究竟將他們三人怎麼了?”
洪壽麵對如此的質問,略顯無辜而又無所謂的怪笑著回答道:
“長空,和殘劍飛雪啊......這些個人,明明創造了好東西,卻不想將這些功夫傳下去,這些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這怪不了我,這是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