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寧、江彬。奸臣賊子!壞我朝綱、亂我宗法、殺我忠臣。我輩就當死諫到底!死諫到底!”由於他以死相抗,祁威遠把他衣服都扯爛了。這嚴嵩大半條胳膊和胸膛都露到外麵,仍然高聲呼號。
“閹人錢狗,賊子江彬。你們儘管命人來害我,我嚴嵩敢上書彈劾,就不怕你們的刀子!應該怕的是你們!你們怕我輩的筆墨!怕我輩的忠義!所以才要殺我害我!你們休想得逞!休想得逞!古往今來儒生何曾懼言過,始皇帝焚書坑儒都沒有堵住悠悠之口,你們倆個又算什麼東西!我......”罵著罵著,嚴嵩的嘴巴就被人堵上了,錦衣衛連拖帶拽,將他們一家弄上了馬車,迅速離開。
錦衣衛的馬車馬不停蹄的向南駛去,祁大人和嚴嵩一家三口擠在車內,其他人騎馬隨行。原本車裡擠了五個人,超載了,他們幾個,人挨人坐著極為擁擠乘坐體驗很差。祁威遠索性等到出了城給了下人黃伯一錠銀子,然後一腳踹下了車,讓他自回山東老家,三年內不得入京。然後招呼剩下的三個過來一個同坐。
嚴嵩一家人無人敢和祁威遠同坐。他們三個抱做一團,同仇敵愾的盯著這個“惡魔”。
“老爺,我們不是去昭獄嗎,為什麼現在車行的越來越偏遠?”夫人歐陽氏從窗戶縫往外撇了一眼,怯生生的問嚴嵩。其實她想多了,昭獄不是想進就能進的,必須是達官顯貴才有資格,嚴家去頂多是蹲北鎮撫司的普通牢房罷了。
“夫人莫怕,他們要殺便殺,為夫此生得娶你一人足矣。隻怕錢狗根本就沒想讓我們活過今天。這是帶我們去荒山野嶺,殺了好埋。”書生摟緊了自己的妻子,盯著祁威遠,語氣中充滿了仇恨。祁威遠好像沒聽見,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窗外。
“爹,我覺得祁大人應該不會殺我們。”十歲的小孩講話了。
“慶兒不要怕,死也沒有什麼。你是忠良之後,死後我們一家人可以一起去西方極樂。”嚴嵩以為他怕,將他摟得更緊了。
“爹,如果祁大人是冷酷殺手,就不會放過黃伯了。他放黃伯走,然後把我們殺了。那不是多一個證人,落下口實嗎?”小孩發問。
“這……”嚴嵩好像突然被孩子的話點醒,他的心裡也疑惑了起來。
祁威遠聽到這激靈小孩此言,一抬眉終於有了反應,他看向那孩子,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嚴世蕃。”小孩子乖巧的回答。
祁威遠指著小孩,看向嚴嵩,一挑眉毛,說道:“孩子比你聰明,有福氣。”
嚴嵩徹底懵了,結結巴巴的問:“大人您真的…不殺我們?那帶我們跑這麼遠何意啊?”
祁威遠又開始關注風景了,頭也不回,淡淡的說:“送你去南京就任。”
嚴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是妄議朝政逮捕我嗎,怎麼又南京就任了?就什麼職啊?是升職還是降職?”夫人趕緊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閉嘴,她已經看到祁大人麵露不悅了。嚴大人再這麼聒噪,對方恐怕要拔刀了。現在命保住就不錯了,還是彆管那麼多為好。
車又行了一段,一車人相顧無語。祁威遠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嚴嵩,還是覺得他並沒有什麼特彆。最危險的地段應該已經過去了,於是,便和嚴嵩慢慢攀談了起來。
“你有什麼特彆之處嗎?”祁威遠說。
“特彆之處?並…並沒有啊?”嚴嵩摸摸自己的臉和身體,他就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而已。
“那你除了上奏折,彈劾錢都指揮使和江督主之外,你還乾了什麼?”
“沒…沒乾什麼。”嚴嵩搖搖頭。
“我爹還寫了詩文針砭時弊,在京城流傳甚廣呢。”嚴世蕃得意的說。說罷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宣紙遞給祁威遠,祁威遠剛伸手要去接,被嚴嵩一把搶去,警惕的看著祁威遠。
祁威遠不耐煩的瞪著他,伸手索要。
“爹,這詩文傳的到處都是。祁大人早晚都會知道的。況且,他不像要害我們的樣子,沒事的。”孩子又說了。
嚴嵩想想,覺得也對,於是把宣紙給了去。
祁威遠攤開一看,心中歎道:好俊的字!筆力雄奇博大、方圓渾闊!
他雖然不是文官,但也略懂書法,這麼好看的字,也隻有偶爾在富貴人家看到的王羲之、李後主、宋微宗的真跡,可與之媲美。
再看這滿篇打油詩,祁威遠差點憋不住笑。他要是錢寧、江彬,隻怕也想掐死這個人。尤其是這一句“日月江山兵馬亂,隻因錢酒難安寧”,一句詩,罵了兩個人。
這詩若真在大街小巷傳開了,江錢二人怕不是要氣的吐血?
“你這樣得罪兩位大人,不知道會連累家人掉腦袋嗎?”祁威遠搖搖頭。這人自己不要命就算了,還連累家人孩子,不聰明。
嚴嵩搖搖頭,嚴肅的說:“大家若破,在下的小家又如何能安?錢寧濫用權勢,指使錦衣衛殘害忠良趙少卿、評事沈廣大。江彬在京城欺男霸女、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他手下東廠栽贓陷害反對他的官員,順天府和刑部都不敢管。我乃一屆書生,隻能口誅筆伐,若如祁大人那樣能拔刀,早就舍命為國殺賊了!”
祁威遠觀他滿腔悲憤,不似虛言。當他聽到“大家破小家何安”這一句,苦笑了一下。自己冒死出關追布防圖時,何嘗不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張睿問自己傻不傻,他也是這樣說的。漸漸地,他開始相信,這個人是一個難得的好官,也明白了指使執行這次任務的人的用心。
突然一下,馬車的車夫勒馬停車。
“何人擋路!找死嗎?不知道這是錦衣衛的車?”馬車外,祁威遠手下唐總旗大喊。
“趴下,彆動!彆出聲!”祁威遠小聲咐囑車內三人。
“怎麼回事?”祁威遠跳下馬車,橫刀擋在車前。隻見馬車前麵有五個蒙麵人,說話之間,四麵八方竟然又圍上來十幾個黑衣人,隨行的錦衣衛們也紛紛搭弓拔刀,把馬車團團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