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是躲在密室裡的,所以得裝不知道。就見賈赦皺著眉,滿臉愁緒地道:“大師,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來的人不是‘貴人’?”
“依老衲判斷,那個孩子是家師所言‘貴人’沒錯。”慧源接著,便把他的判斷提了出來。
首先,薛家那孩子並不是誤打誤撞的摸到小莊院來的,從對方的反應以及與慧源的對話可以看出,對方顯然是有目標而來;
再者,那孩子想也沒多想,便念了一篇經文出來;那經文慧源是知道,可那實在很生僻,若沒那孩子起頭,大抵也沒幾個會聯想到。
最最重要的一點是,那孩子,年紀太小了!
那些行為,語言,甚至是念的經文,牽扯上這個年齡,就顯得很有問題了!
——可若配上“貴人”這詞,一切疑問卻是不言而喻。
慧源說的這些,賈赦自然也想過。後者補充道:“我剛使人去查了查,那個孩子是金陵皇商薛家家主、薛征的嫡次子。”
賈赦頓了頓,又說:“賈家跟薛家是老親,說來薛征跟我兄弟還是連襟呢。”
賈赦沒說的是,若他沒猜錯的話,這個薛征很有可能是隸屬當今聖人的通政司成員,估計還是個小頭目。
賈赦心忖:哪天也該去查查這薛征可不可靠、有沒有背主之類,沒準等哪天太子登基,這就是他的手下了。
這麼想著,賈赦說:“大師,你既確定‘貴人’沒錯,那為什麼……”驅邪不成功呢?難道是,是年紀太小?
慧源念了聲佛,說道:“非是‘不成功’,而是‘不完全成功’。”
“大師,這,怎麼說?”
慧源:“當時老衲查看過舍利子的情況,邪祟之氣確已經凝實……可老衲仔細觀之,這依然隻是暫時壓製而已——”
賈赦心下一突。所以才讓那薛家的小孩把舍利子帶走嗎?
他一開始還以為慧源是打算將舍利子留給對方作紀念呢……
隻見慧源繼續說道:“老衲無能,亦無法推算未來之事,如今隻能出此下策了……”
大概是因為要這麼小的孩子背負這麼重大的責任,說到這裡的慧源一臉慚愧。
知道這邪祟如今隻是暫時“鎮壓”,賈赦的臉色便凝重了。
這邪祟驅除不完成,首當其衝的,果然是太子殿下那邊啊!……這該如何是好?
再者,邪祟這東西,即便相信的人不多,可一旦傳出去,對現今局勢的影響,那是不可估量的;
尤其是那邪祟的來源不好解釋,隻要稍一深究,很容易便會叫人查到太子殿下身上,這可不是賈赦以及太子一派的人願意看到的。
最好的法子,便是將邪祟這事,當做小事一般揭過去,儘量地把不好的影響壓至最低。
慧源聽罷賈赦對邪祟後續處理的大略做法,對此表示認同。
慧源覺得:一方麵,邪祟的來源……說到底對大明寺的名聲並不好。
另一方麵,慧源同樣認為,邪祟外傳影響甚大。
不過他的關注點在平民百姓上麵,他害怕民眾知道邪祟後會引起恐慌——“影響大順國運”這句預言,慧源最終還是隱瞞了下來。
待賈赦與慧源聊到最後,猛然發現:
——整件事後續處理的變數,反而是出在薛家那小孩兒、薛螭身上!
是的,薛螭若要使這雙贏的法子,首先便得加入慧源背後人的派係。
——簡稱,站隊。
薛螭之所以會說,他勢必會走這條路,也是仔細權衡過利弊之後得出的結論:
的確,他表明立場推說自個一無所知,讓慧源背後人將邪祟之事抹平,說什麼都比曝光之後被軟禁當和尚好太多——可這樣,前者的生活不就與他原來的計劃,毫無差彆了?
明明,有這麼大的機遇擺在麵前。
上輩子是個商人、這輩子依然是商家出身的薛螭明白,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你想吃對方碗裡的東西,就必須先拿出足夠的、讓對方甘願分享的“誠意”。
而站隊,就是薛螭的“誠意”。
薛螭自信,對方會接受的他的“誠意”的。
也許在這時候,對方還是看在他的奇葩金手指的份上;但他相信,在未來,對方會對他的能力感到歎服的!
薛螭就是這麼自信!
轉念又想:若不是突然發生這一遭,他又正好年紀小急於表現,他可不會這麼快就去站隊呢!
現在的他知道太少,薛螭不清楚皇帝家的情況,也不知道慧源的背後人,選的是哪位皇子——想想,這一位真真是好福氣,這回簡直算得上是白撿一個能人了!——紅樓原著裡倒是有暗示,他表姐、賈元春傍上的那位,肯定就是傳說中的“真命天子”了。
關於這個,前兒王夫人給他親娘薛王氏的信亦有提過,說賈元春現在已經小選進了宮,被分到了皇後的鐘粹宮,現在就看後麵會被指到哪個皇子身邊了。
不過薛螭也不憂心他這麼一站,會站錯隊。
這沒能力的人,才會巴望著關注原著說的是誰呢;這有能力的人哪,無論是選了誰,都可以把對方捧上去!
——若是失敗了,那絕對不是他的錯,是老大太草包!
……嗯,現在也可以先想好,若是未來老大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的,他得怎麼全身而退。
——要是叫薛征知道他家小兒子的想法,肯定得吐半兩血:薛征自個都在煩站隊的問題呢,他小兒子不但已經顛顛地站好了,居然還有餘裕去考慮後麵全身而退的問題!
這能不吐血麼!
也幸好薛征不可能會知道。——
薛螭想了那麼多、把事兒想到差不多了,其實也就不過吃一口茶的時間。
這邊廂慧源問明白薛螭不想出這個頭去領這份“功德”,欣慰之餘更是心疼:這孩子,毫不猶豫地就接受了幫忙壓製邪祟的事,便是明白了邪祟的危險性,都沒反悔;在名垂千古這麼一份大誘惑麵前,依然能做到寵辱不驚冷靜自持……
這是怎樣高尚的情操?
這是怎樣一個豁達大度、心懷萬民的人?
這個孩子,不過三歲啊!
……阿彌陀佛!
自覺薛螭擁有這份看破塵世的氣度的大明寺方丈慧源大師,聯想到先師的預言,心下不覺更添好幾分愛才之心。他說道:“老衲觀薛小施主,與我佛緣分頗深。”
“………………”薛螭覺得他快要習得具現化黑線的技能了。
怎麼都說到這裡了,大師您還是想讓我去出家當和尚啊?!
是不是他有哪句話沒說好,讓大師覺得他不想曝光,但是很想去當和尚?
——話說薛螭與佛有沒有緣分,那可沒人知道;可他跟慧源大師,卻是真有師徒緣分的,不過這是後話。
此時的薛螭硬著頭皮,一邊苦思冥想一邊坑坑窪窪地解釋起他不能去出家的原因,大意便是,薛家就等著他去考科舉改換門庭呢他不能去當和尚啊!
本來隻是很簡單的話,不過薛螭絞儘腦汁,把這話說得很好聽、說得略帶點迫不得已,說得保證讓人聽了心裡感到舒服!
之所以搞得這麼麻煩,還是薛螭心想:這做和尚可是慧源奉獻一身的事業。這要是被人各種詆毀,任誰都會心生不爽。
這要是他說話不中聽,叫慧源不樂意向背後人推薦他,順帶直接無視他接下來要提的對策……
那他不就白忙活了?!
薛螭自覺一番話說得很好了,所以在他看來慧源應是滿意的,因為後者聽完後就僅是念了聲佛,沒再多話。
薛螭看如今氣氛正好,決定繼續沿用麵對慧源時那“單刀直入”的風格,主動道:
“大師,小子想請大師幫忙帶話給一個人,不知可否?”
“無妨,”慧源手上的佛珠轉了一個珠子,“是帶給何人?”
“帶給……”薛螭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慧源的表情,不想漏過一絲的變化,“就帶給,將大師從揚州送到金陵來的那一位吧。”
“……阿彌陀佛。”慧源念道。
慧源修行到這個年歲,在修心養性方麵早已達到了一定的境界。
所以除卻在方才提到了對方的先師、高僧明非的時候,慧源有失了冷靜;現在聽到了薛螭的這些話,慧源的臉上可是完全波瀾不驚。
頂多就是在眼裡一閃而過些許驚訝而已。
薛螭暗歎慧源道行深,就聽對方開口道:“不知小施主,想帶什麼話?”
——這便是答應了。薛螭暗鬆一口氣。接下來就是他列“誠意”謀“結盟”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