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月不知心中事(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3390 字 2024-04-09

結果城裡又跑來了那個張小魚,也不像他師兄一樣喝茶,也不像他師兄一個喝酒嚼花生,就抱著臂,站在城中一處地勢頗高的街道邊,安靜地‘看’著人間,不知道想做什麼。

“你們有完沒完?”

竹溪很是無奈地看著張小魚。

這段時間裡,城裡來來往往不少大道之修。

整得隔壁的白鹿城都以為人間很多這樣的人一樣。

張小魚挑眉說道:“你是指人間劍宗,還是山河觀?”

“都是。”

竹溪說得很沒有底氣。

畢竟張小魚是橫跨兩大修行之地的弟子。

一個不好,就得罪了兩方。

竹溪其實也憋屈,一開始陳青山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在意,直到.....

直到他奶奶個腿。

古道門的道人竹溪,也有些煩悶了起來。

真要說起來,山河觀也好,人間劍宗也好,當年林梓觀風頭正盛的時候,這兩者都還不知道在哪裡。

隻是世事遷移,今時自然不同往日。

張小魚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很煩,但你先彆煩,等我說完了之後,你大概會感激我會在這裡等著你過來。”

竹溪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沉聲說道:“你做了什麼?”

張小魚想了想,說道:“在兩個時辰前,我在陳青山住過的那條巷子裡,與一個叫張三的人胡扯了一段時間,我知道你在看著的。”

竹溪自然是在看著的。

山月城是幽居之城,山嶺清靜之地,自然沒有什麼站得出來的人,所以諸多事情,其實都要麻煩竹溪這個天獄之人。

“但是在那之後,大概你覺得很是無趣,就沒有繼續看下去。”

竹溪沉默了少許,說道:“是的,我去天獄之中處理了一些事情,在這兩個時辰裡,你做了什麼?”

張小魚輕聲笑著,說道:“我在城裡的大街小巷裡閒逛著,與一些老頭老太太們閒聊了許久——你知道的,天下最好最迅速的情報機構,就是某些有著瓜子殼的樹下。”

張小魚收斂了笑意,轉頭麵朝著竹溪,被白衣蒙住雙眼的麵容很是冷淡。

他的心靈的窗戶被蒙住了。

所以世人往往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我與他們說了一個故事。”

“什麼?”

竹溪神色冰冷地看著張小魚。

張小魚淡淡地說道:“故事的名字,叫做嶺南血案。”

竹溪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麵色煞白地站在那裡。

而張小魚像個無事人一樣,將某個故事娓娓道來。

“瘸鹿劍宗的人,是我殺的。”

“張小魚你瘋了嗎?!”

竹溪突然暴跳如雷,儘管他隻是一個九境修行者,然而這一刻,他卻是如同感受不到這種巨大的差距了,眸光狠厲,隻想將麵前的白衣劍修殺死在這裡。

“我沒有瘋。就像當初師叔離開人間之前,與我說的那段話一樣。”

張小魚無視著暴怒的竹溪與那些彌漫長街的道文,無比平靜地站在那裡。

“張小魚,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就是這樣的。”

滿街道文落向張小魚。

而這個早已經入了大道,甚至於在世人不可想象的速度裡,道海五疊浪的年輕人,隻是平靜地抬起來一隻手。

那隻手伸出了一隻手指。

一指點破滿街道韻。

竹溪吐了一口血,狼狽地向後退去。

也許當初竹溪與陳青山說得沒有錯。

與山河觀的人比起來。

他們天獄的人,更像是人間的可愛的小情人。

而這個可愛的小情人,此刻隻想在不儘怒意之中,將這個白衣劍修殺死。

隻是顯然這是難以做到的事。

“張小魚!”

竹溪抬手擦著唇邊的血跡,一字一字地像是要咬碎牙齒一般的念著這個名字。

“青天道已經承下了那個故事的罪責,你知道你將這個消息散出去,人間會怎樣嗎?”

張小魚低下頭,輕聲地哀傷地說道:“我當然知道。”

“我是人間劍宗的人,我比你們更清楚。”

“所以當初當我帶著劍上山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是沒有退路的事。”

“我他媽一拳打死你這個畜生!”

竹溪再度撲了過來。

張小魚沒有還手,任由那充滿著道韻的一拳砸在了他的眉骨上。

就像葉寒鐘那一拳一樣。

張小魚紋絲不動。

他不是三劍之一,隻有小道七境的張小魚了。

他是人間有一種魚的張小魚。

竹溪那一拳,將自己的右手折斷在了那裡。

張小魚平靜地抬手,按著那些濺在了臉上的血液,而後擦去,在指間緩緩摩挲著。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壞到透頂了,有時卻也想做個好人。”

“所以哪怕你沒有去看那兩個時辰的故事,我也願意給你留一次機會。”

“給人間一個機會。”

“趕在妖族聽到這個故事之前,將風聲截斷在城中,讓我所做的一切,化作無用之功。”

張小魚看著麵前折斷了一隻手,又想要用一隻手捶過來的竹溪。

“人間命運,在你手裡,竹溪。”

曾經在張小魚手裡。

而現在,在竹溪手裡。

竹溪無比痛恨地看著這個已經成為了瞎子的劍修。

原來瞎了眼的不是張小魚。

而是世人。

哪怕當初嶺南之事才始傳向人間,那些風聲飄搖的時候,依舊沒有人想過,那會是張小魚做的。

他們隻是以為有人在借著張小魚上山的時機,企圖挑動兩族關係。

所有人都沒有想過,原來故事的真相,一直就是被他們深信的忽略的東西。

“你知道當年世人付出了多少代價,才有了當今人間的模樣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張小魚平靜地說著,轉身麵向漸漸升起圓月的山嶺。

雖然看不見,但是他知道有月色正在傾瀉向人間。

“盈滿則瀉,不過再來一次而已。”

張小魚轉身向著長街儘頭走去。

“人間不會放過你的。”

竹溪咬著牙齒恨恨地說道。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你如果還在這裡囉嗦,人間大概真的會自身難保了。”

竹溪拂袖離去。

他要儘快回天獄與山月城司衙,調動所有人,封城,徹查。

張小魚沿著長街走了很久,而後回過頭來,沉默不語地看著滿月人間。

那條由撕下來的白衣做成的眼帶之上,卻是開了一朵桃花。

但那不是桃花。

隻是有些來自竹寒身上的鮮血濺在了上麵。

而後被某些東西給暈染開了的模樣。

張小魚沉默不語地看了很久,人間風聲喧囂,裡麵依舊有著冬日未儘的寒意。

但大概什麼都比不過他心裡的那種冰冷。

來自一種選擇到另一種選擇的冰冷。

而後這個背著空空劍鞘的人,轉身離去。

夜色裡有人安安靜靜地看著張小魚離開的背影。

那個人在那裡站了很久了。

從張小魚踏入山月城的時候,便在那裡,那時的人間尚且沒有入夜。

行人們有時候很好奇那個人在看什麼。

隻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什麼也沒有,隻是匆忙的長街而已。

於是又懷著古怪的心情離開了。

如果那個好奇的行人一直等到現在,大概就會明白。

他是在等著某個會懷著沉痛與罪惡的人,在這裡悵然離開。

那人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在張小魚離開之後,同樣安安靜靜地在如流光瀉水一般的月色裡走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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