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答案,鐘爍肆意地笑著,郭宇飛和六子也笑起來。
沒過多久,三人吃過飯,背靠著牆,月光灑在臉上,愜意極了。
牢籠中再次安靜!
過了許久,郭宇飛再次出聲,將這份久違的寂靜打破:“鐘兄,你覺得刺史大人會將我們判大辟麼?”
六子笑著轉頭,疑惑地看向鐘爍:“少爺,大辟是什麼意思?”
看著六子一臉懵懂的模樣,鐘爍笑著說道:“就是砍頭。”
六子臉上的笑容僵住,尷尬地重新靠在牆上,不再說話。
鐘爍卻沒有直接回答郭宇飛的問題,而是語氣溫和地說道:“以前父親告訴我,世間有善惡,人生天地之間,自然也是如此,有善人,就有惡人。因此,做官的官老爺自然就分善官和惡官。善官仁政愛民,潔身自好。惡官暴戾恣睢,結黨營私。”
頓了頓,鐘爍歎了口氣:“可……人終究是複雜的,他不是純粹的。善惡兩麵並不能將一個人完全割裂,他是相互雜糅,彼此交織的。”
鐘爍轉頭看向郭宇飛:“郭兄,你也知道當年發生的國戰。鎮北王攻破敵國,天下一統,功蓋千秋,結束了南北兩朝相互割據的局麵!那時鎮北王統帥的西軍威名赫赫,令行禁止,攻城拔寨,所過之地,秋毫無犯。”
“國戰結束,鎮北王麾下諸部轉為校尉府,護衛西北道各州的安寧。可現在二十多年過去,當年的國之重器,卻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他們和流氓惡棍為伍,橫行霸道,魚肉百姓。當年在陣前廝殺的勇士可曾想到會有今天?”
鐘爍的聲音變得高昂,激動地大喊:“郭兄,人的心變了!他們將律法束之高閣,他們欺壓良善,他們逐利,他們忘了初心,他們變得不像人了,他們變得像是動物,變得如同大魚吃小魚一般,實力為上,弱肉強食。”
郭宇飛仰頭看向透光口,無奈地說道:“是啊,人心變了。十年前,家中突遭橫禍,家父重病纏身,不停地吃藥,但身體卻是越來越差。沒有辦法,為了給家父治病,家中變賣了家禽,存糧,甚至是田產,可最終父親還是離去。”
說著,說著,郭宇飛眼含熱淚,模糊了雙眼:“父親死後,母親變得鬱鬱寡歡,身體每況愈下,勉強撐了三年,最終撒手人寰。叔父看我孤苦伶仃,便給了我三畝薄田,勉強糊口。”
擦了擦眼淚,郭宇飛看向鐘爍:“鐘兄,你彆看小弟現在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模樣。可小弟在家中,天不亮便起來耕田、除草,天熱時方能在家中看書。奈何家貧,許多書小弟也買不起,隻能省吃儉用,然後帶著省下的糧食和書坊交換,甚至有時候僅剩下小弟的口糧和下一年的種糧。後來覺得不劃算,便不再買書。”
鐘爍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說道:“那你要如何讀書?如何準備科考”
郭宇飛笑地坦然:“雖然書是不能買了,但是可以借啊!將買的書背熟之後,小弟再用省下來的糧食,從書坊借書。回到家中,開始徹夜不停地抄寫,以致於後來用紙太多,最後紙都買不起了。”
“實在是沒有辦法,小弟隻能砍一些竹子,將其劈開,然後和防蟲的草藥放在鍋中煮,煮好之後再在火上烤,最後將烤好的竹片再裁剪成寬窄一致,長度相同的竹片,最後打眼、編冊。這樣就能將書中內容抄寫在竹簡上麵,便能保存許久。”
鐘爍心中充滿震撼,情緒激動地說道:“聽說古時候,便是用竹簡記錄文字,沒想到如今竟然還有人這樣記錄。郭兄如此堅韌不拔的意誌,在下實在是佩服!”
郭宇飛擺了擺手,臉上的笑容悄然消失,眼神中充滿殺意:“這些倒不算什麼,無非是苦一點罷了,隻要有命在,總還有一條路走。可悲的是,小弟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得知,給小弟父親醫治的大夫竟然是故意不將父親的病治好!”
鐘爍心中大怒,厲聲咆哮著:“什麼!世間竟有此事!那大夫真該千刀萬剮。”
郭宇飛眼神冰冷,其內的殺意宛若實質:“那大夫也是受人指使,為的便是小弟家中的田產。利用家父的病,他們一口一口地將我家吃乾抹淨。就像是鐘兄說的大魚吃小魚,可小弟家中可沒吃過更小的魚。我們家本本分分,勤勤懇懇,可誰想到,誰想到……”
長歎一口氣,鐘爍無奈地說道:“你最後報官了麼?”
郭宇飛冷笑著:“自然是報官了,可當初將此事內情告訴小弟的那人卻是當堂改口,說小弟聽錯了!直到後來,小弟才知道是那幕後之人給縣令送了錢,才將此案翻過來!”
鐘爍心中壓抑,無力地說道:“我父親也是受到縣令壓迫,每年都要給縣衙送好多錢!”
郭宇飛憤怒地大吼:“難道我們這些平民小戶便隻能默默忍受麼?就該受到豪門大戶的欺壓?就隻能是大魚口中的小魚?”
鐘爍似是想到了什麼,眼中陡然一亮:“咱們今天反抗了!”
郭宇飛搖了搖頭:“可咱們也隻是小打小鬨,若是刺史大人有意偏袒城防營。咱們也隻是滾滾波濤中的一朵浪花,轉瞬即逝!”
鐘爍腦袋靠著牆:“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麼?”
兩人陷入沉默!
在等待生死判決的這段時間中,兩人心中忐忑。
他們明白,這可能是他們在這世上的最後一晚,就像郭宇飛說的那樣,也僅僅是一朵浪花罷了!
過了許久,寂靜的監牢再次發出聲音。
鐘爍抬頭看著月亮,平靜的說道:“剛才郭兄問我,刺史大人會將咱們判大辟麼?我隻能說不知道。因為我不知道刺史大人是怎樣的人,他若是善官,就會秉公處理,若是惡官,就會和李坤一樣,將咱們判死罪!”
郭宇飛沒有說話,監牢再次陷入安靜!
鐘爍三人閉著眼,背靠著牆壁,沐浴在瑩瑩月光中,苦中作樂!
隨著時間流逝,月光緩緩移動,郭宇飛逐漸陷入黑暗,六子臉上變得一半黑,一半白。
而鐘爍則是眯著眼,完全沉浸在皎潔的銀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