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下班前, 陸一誠終於處理完堆積在桌麵上的文件。
看了下時間,拿起辦公室的座機撥了個電話。
嘟嘟幾聲後,陸政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
陸一誠先喊了聲爸, 才問:“你那邊忙完了嗎?”
“怎麼可能忙得完。”陸政笑:“不過可以按照約定的時間出發。”
陸一誠嗯了聲, 又說:“我一會去公司食堂, 要不要給你帶點吃的?”
“不用了, 一會我去單位食堂隨意湊合吃點。”陸政也正有吃了飯再出發的打算。
“行。”陸一誠掛了電話,收拾整潔桌麵, 起身出了辦公室。
路過助理位置的時候, 忽然停下腳步,
助理誠惶誠恐, 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陸、陸總,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去辦嗎?”如果不是還有那麼一點心理素質, 她怕是話都說不利索。
陸一誠點了點頭,麵不改色道:“下午我可能會晚點才回公司。”
“好的。”助理記下。
陸一誠還沒離開,目光落在她右手的戒指上。
助理注意到了, 緊張到捏緊拳頭。
這戒指是上周末和丈夫逛百貨公司時看到的, 雖然有帶你小貴,但款式新穎, 她很喜歡,最終還是咬牙買了。
廠裡也沒說不準戴首飾,陸總盯著她戒指看是什麼意思?
正當助理不解之際, 陸一誠開口。
“戒指挺漂亮的,哪裡買的?”
助理一愣,然後立刻告訴他自己是在哪裡買的。
陸一誠聽完,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待他走遠後, 無端端受驚一場的助理才長長舒了口氣,忍不住和身後的同事聊起來。
“你覺不覺得陸總再婚後變化有點大?”
若在以前,陸總絕對不可能注意到她戴的首飾,更不可能開口問哪裡買的。她估摸著這是想買來送妻子。畢竟戒指這東西,除了送妻子還能送誰呢。
同事點頭,其實她早這麼覺得,而且還覺得陸總和新婚妻子感情應該不錯。
為什麼會這麼說呢,隻因某日她來的比較早,剛坐下就看到同樣也早到的陸總,春光滿麵。她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這還是向來那個不拘言笑的陸總嗎?
在公司討論領導不好,兩人就算心裡已經掀起萬丈波瀾,也不敢說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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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多,兩輛車一前一後到達陸娟家筒子樓樓下。
從車上下來的,正是陸政和陸一誠。
他們今天中午出現在這裡,是昨晚就說好的,想利用中午的休息時間好好和陸娟一家人談談江飛燕的事。
陸家的兩個男人在聽到江飛燕和一個農村小夥子在一起後,反應倒沒有陸老夫人那麼大。在他們看來,農村人城裡人都是中國人,隻要踏實肯乾就行。
但婚姻是大事,特彆是對姑娘家,陸政身為江飛燕的親舅舅,也是關心的。
陸娟那邊,全然不知道大哥和侄子要過來,正罵罵咧咧接著昨天晚上繼續做女兒的思想工作。
江飛燕被嘮叨的煩死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那點工資不足以獨立出去生活,她真不想再回這個家。
“煩死了,你能不能彆說了,再說我都不想吃飯了。”
“要是還想著嫁給那窮小子,乾脆彆吃了。”陸娟氣得一把奪過她的筷子,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
“不吃就不吃。”江飛燕把碗一推,一頓不吃又餓不死。她冷冷盯著母親:“你彆張口閉口說人家窮小子,人家又沒吃你家大米。”
陸娟氣笑了,他是沒吃她家大米,但是敢拐她家女兒!
江飛燕繼續道:“人家靠自己雙手乾活吃飯,不丟人。”
“不丟人?”陸娟像聽到什麼天大的小笑話般,一針見血問女兒:“你若真不覺得丟人,敢不敢把杜為民介紹給你的同事朋友們?”
杜為民,江飛燕的農村男朋友。
被說中痛處,江飛燕麵色非常難看。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給同事朋友知道,她堂堂一個端著鐵飯碗的人,竟然找了一個從鄉下出來,連份正式工作都沒的對象。
但凡敢,她都不至於還在家裡忍受母親的臉色,早豁出去和杜為民結婚。反正父母隻有她一個女兒,她就算嫁了他們不喜歡的人又如何,還不是狠不下心不管她。
看到女兒麵露痛苦,陸娟有些得意。
“被我說中了吧,你要是不想被人笑話,趕緊跟那小子分了。”
“我不分,為什麼要分?”江飛燕惱羞成怒,“為民他對我好,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他一個做麵條的,拿什麼養活你?”陸娟清楚的很,自己女兒從小到大過的是什麼日子。雖然比不上侄子陸一誠,但她敢說,整個筒子樓就沒誰過得比女兒好。她能和杜為民過苦日子?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不是還有你們嗎?”江飛燕說得理所當然。
“……”陸娟被氣到一時說不出話,好半響才咬牙切齒道:“執意要跟父母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卻理所當然依靠父母。江飛燕啊江飛燕,你怎麼有臉說出這樣的話?”
江飛燕脫口而出:“我這不是跟你學的,你都有臉,我為什麼沒?”
陸娟被懟的愣住了。
她當年也是不顧家人反對和江濤一起,這麼些年也卻是依靠著娘家才能不至於過得太苦,女兒確實說的沒錯。
苦澀在心底蔓延,陸娟難受得有些喘不上氣。
悲痛之中,她第忽然想到,母親當年是不是就是這種感受?
這都造的什麼孽啊,陸娟想流淚。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屋內的三人都有些驚訝,不是過年不是過節的,誰會上他們家來?還是這個點。
初始,大家都以為是鄰居什麼的,陸娟不願意去開門,還是江濤去的。
一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陸政和陸一誠,江濤下意識慌了,但好在沒亂了分寸。
“哥,一誠,怎麼突然過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聽到這聲哥,陸娟看過去,見到自己親哥出現在門口,也很是詫異,連忙站起身。
看了看淩亂的客廳,陸娟又有些局促,尷尬笑道:“怎麼來之前也不說一聲,我好下樓接你們。”
其實她想的是,好收拾一下屋子。因為女兒的事,她沒什麼心情,已經大半個月沒收拾過家了。大哥看到,肯定得說她。
“我們又不缺胳膊少腿的,不用接。”陸政看著亂糟糟的客廳,也是下意識皺起眉。對妹妹不用上班卻連家都不收得行為是不滿的。
陸娟連忙把沙發上亂七八糟堆放的東西一把抱起,扔到房間的床上,隨後把門帶上,仿佛這樣就能掩蓋臟亂。
江濤不是沒看到大舅子皺眉,也是羞紅了臉。
好在陸政和陸一誠也不挑剔,湊合著有地方就坐下。
看到桌子上還擺放著飯菜,陸政又說:“你們接著吃,都是一家人,不用見外。”
可誰還吃得下,陸娟隻好說:“我們剛吃飽呢。”
剩菜剩飯的,也不可能招呼大哥和侄子吃。她瞪了江濤一眼,示意他趕緊把飯桌收拾好。
縱使知道自己的妹妹脾氣不好,可是親眼看到她在家竟然是這麼對丈夫的,陸政還是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你平時都是這樣使喚阿濤乾活的?”
陸政板著臉一問,陸娟不敢吭聲了,幫著丈夫一起收拾桌子。
不一會,兩人從廚房出來,陸娟手裡還端著一壺剛泡好的熱茶,殷勤給大哥和侄子倒上。
“大哥,喝口茶。”陸娟暗暗慶幸上午有燒水,不然又多了一樣被大哥說的。
陸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喝出這就是他上次托人從雲南買的普洱,幽幽看了妹妹一眼。他就說家裡的普洱怎麼突然沒了,原來是全給她帶回來了。不過他倒也沒不高興。
陸娟搬了張椅子,離陸政不近不遠的地方坐下,才客套問:“大哥,你們吃了嗎?”
“吃了。”
“你們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陸娟還是有些忐忑的,昨天她回家可是和母親大吵了一架,大哥和外甥不會是來教訓她的吧?
好在大哥在聽到她這話後,目光看向女兒。
“飛燕的事,我聽媽說了,她老人家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我不能不過問一下。”
“那是的那是的,你是飛燕親舅舅,自然是有權過問的。”陸娟連連點頭,心裡鬆了口氣。不是來教訓自己的,是來幫著勸女兒的。陸娟暗暗竊喜,大哥說話做事向來讓人畏懼,他要是肯出麵,也許女兒會聽。
想到這,陸娟迫不及待把女兒和杜為民的事說了,全程透露著對杜為民的嫌棄,江飛燕都聽不下去了。
“媽,你說話能不能客觀點?人家為民也是靠自己雙手掙錢吃飯,你彆說的他扒拉著我才能活下去一樣。”
陸娟呸了聲,根本就把女兒的話當笑話。
“就他掙的那點錢,養活自己都困難,還能養家糊口?”
江飛燕黑臉,還是那套說辭:“他也沒吃你的,你憑什麼看不起人家?”
“我也沒挖他家祖墳呢,他怎麼來招惹我女兒?”
“你強詞奪理。”
陸娟冷笑:“嗬,我就強詞奪理。我告訴你,他想娶你,沒門,我不同意。”
說著,看向大哥,等著他開口幫自己。
誰知道陸政卻是反過來批評她:“現在是新社會,不再興父母包辦那一套。”
“……”陸娟萬萬沒想到。
不僅她沒想到,江飛燕也是很意外,她都做好被大舅和表弟嘲諷的心理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