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雁的大腦短暫宕機,飛速移開眼珠。
過了兩秒,感受到身側那道疑惑的目光,她視線緩緩平移過去:“我餓了。”
她胡亂找了個借口。
她確實很久沒有進食,這個借口可信度極高,連蘇雁自己都覺得妙。她的表情隨著借口的巧妙而變得自然起來:“今天是第五天,我可以吃雞腿堡了嗎。”
“不可以,”晏回時無情地拒絕了她的要求:“要吃清淡點兒,而且餐廳裡的食材大多是冷凍,不安全。”他低頭列菜譜:“術後七天就可以拆線,回家叫劉婆婆給你做。今天先吃菠菜粥?”
他看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見,實際上更像上級下達指令,不容反駁,抗拒從嚴,比她爸爸還要嚴格。
蘇雁本來也不是真想吃雞腿堡,但她也沒有很喜歡吃菠菜。
她目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聲音悶悶的:“噢。”
“剛那是什麼眼神?”晏回時彎唇:“哭鼻子也沒肉吃。”
等蘇雁拆完線,晏回時幫她辦了出院。他不方便碰小姑娘的東西,打電話叫劉婆婆過來幫蘇雁收拾衣物。
劉婆婆退休之前是醫務工作者,知道怎麼照顧術後病人,蘇雁的傷口恢複得很快。
蘇雁發現晏回時最近回家次數變多了,基本每周都會回來住兩天,她之前以為的“避嫌”似乎並不成立。
因為晏回時絲毫沒把她當成大人。
書房裡的燈亮著,他還在工作。蘇雁洗了幾顆水蜜桃端上去。
她站在門口,望著裡麵專心工作的男人,腳紮了根似地邁不出去。
現在最大的困難就是稱呼,她不想叫他叔叔,又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爸爸的兄弟,她總不能叫哥哥,那樣她和她爸不就成一個輩分了嗎。
而且,他現在已經對號入座,自稱是她的“叔叔”。
蘇雁感覺回不了頭了。
“晏叔叔,”蘇雁敲了敲門,故作淡定:“你要吃水蜜桃嗎?”
晏回時抬起頭,漆黑的冷眸隱在鏡片後。他長時間伏案工作就會戴眼鏡,看著像個斯文教授。
他隨口問:“甜麼。”
蘇雁還沒嘗過,就是放學路上看到一個推車大嬸在賣隨便買的。
她滿臉期待:“要嘗嘗嗎?”
晏回時平時不怎麼吃桃子,為了不打擊小朋友的積極性,伸手拿了一顆。
他咬了一口,輕輕皺眉,隨後淡笑道:“還行。”
蘇雁總覺得這個“還行”就是很一般或不好吃的意思。她拿起一顆,咬下去硬邦邦的,味道微澀。這哪裡是還行,簡直就是難吃。
她憋紅了臉,想也不想,伸手去奪他手裡那顆:“彆吃,不好吃。”
晏回時沒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她:“還不錯,挺有嚼勁。”
蘇雁心想他一定是沒吃過最甜最軟的水蜜桃,所以才會覺得這個不錯。
周末。
蘇雁去買了幾顆桃樹苗,老板說這個很好栽,第二年就可以開花結果。
她歡歡喜喜把幼苗帶回去種在彆墅後院兒。
結果,第二周就死掉了。
蘇雁心情沮喪,難過得吃不下飯。
劉婆婆打電話把這個事告訴了晏回時。
“就是顆桃樹,對,種活了,又死了,前後也就幾天的事兒。”說著往樓上探了探:“今兒啊?沒怎麼吃,強顏歡笑好幾天了……”
午後。
晏回時把車開進避暑山莊。
這裡是本市最大的無公害蔬菜種植地。
老鄭從沒見過晏回時脫下西裝揮鋤頭的樣子,笑得不行:“我說阿時,這麼賣力,挖菜回去哄女朋友開心呢?”
“老蘇的女兒,住我那兒。剛動完闌尾手術,飲食得謹慎點。”晏回時把收獲的一大袋蔬菜交給工作人員保存。
“哼,忙得連聚餐都不來,還有耐心幫老蘇帶孩子。”老鄭酸溜溜的,“是不樂意跟我們這群老家夥一塊兒玩吧?嘿我說阿時,你身上有一種吸引中老年成功人士的魔力你覺不覺得?”
“嗯,比如您,農科院科研成功人士。”晏回時彎腰擰開水龍頭,伸手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毛巾和文件,簽完字交代了幾句,轉頭繼續跟老鄭聊天:“明人不說暗話,成功人士,想讓我投多少。”
老鄭露出個老奸巨猾的笑容,比了個三。
“正好你家小孩喜歡吃,咱們合同一簽,每天定時給你把菜送過去,保證把小朋友養得白白胖胖。”
“拿小孩兒跟我談條件呢?”晏回時不上當:“這樣的培育基地可不止你們一家。”
老鄭拿出談判的誠意:“市農科院正在做一個藥材項目,對合作的企業要求極高,我向領導推薦了你們君謄。”
他泡好一壺茶,給晏回時倒了一杯:“我們將來也會采購一批醫療設備,恰好,國內最頂尖的研發團隊都在君謄。我認為這是錦上添花的雙贏局麵。”
晏回時執起茶杯:“我以茶代酒。”
老鄭心領神會:“就合作愉快唄。”
晏回時話鋒一轉:“幫我弄點雞腿,不要其他部位。”
“噗——”
老鄭比晏回時年長十幾歲,笑得一臉八卦還非用語重心長的語氣:“我說阿時,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接地氣兒了?這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冷麵少年。老實交代,是不是鐵樹開花,談戀愛了?”
晏回時眉梢微揚:“談戀愛不如談生意。”
周六下午。
蘇雁上完最後一節課,內心的雀躍蓋過了學習帶來的壓力,整個人變得輕鬆起來。
因為最近的每一個周末,晏回時都在家。
蘇雁走出校門,兜裡的手機振鈴發出嗡鳴。
她拿起手機,來電顯示:“yhs”。
蘇雁把晏回時的電話和微信都改成了“yhs”,這樣她就不用不情願地把他備注成叔叔,其他人也不會發現她的秘密。
晏回時從沒給她打過電話,之前都是微信聯係。蘇雁開始胡思亂想,他這個時候突然打給她,是因為人在外地出差嗎?
內心的那一抹欣喜被失落替代。
蘇雁接起電話,嘴唇緊抿,唇角向下垂著。
“小朋友,出來沒?”晏回時的聲音透過聽筒鑽進耳裡,有一點點失真,比平時更低也更溫和一些。
這種不經意壓低的嗓音,忽倏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像在她耳畔低語。
蘇雁耳尖開始發燙:“出來了。”
說完她才意識到他問的是“出來沒”,不是“回來沒”。
她下意識抬起頭,四處張望,語氣難掩驚喜:“你來接我了嗎?”
晏回時打了一下雙閃:“你們學校大門斜對麵,黑色那輛。”
他的車比周圍其他的都要惹眼,被霓虹映得流光溢彩,蘇雁一眼就看到了。
晏回時也看到了她:“先掛電話再過馬路。”
蘇雁克製住滿心歡喜,語氣平靜:“好。”
越靠近那輛車,蘇雁的心跳就越不受控製。她看了看副駕座車門,猶豫了一下,拉開後座車門。
“這兒不讓停車,”晏回時發動車子:“我轉了好幾圈才看見有學生出來。”
“喔。”蘇雁摘下書包乖乖坐好,時不時抬眼偷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