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來的宮人們一一小心地捧著那些箱奩,瞿姑姑說話間往上一掃,不由得想起莊府這樁親事裡的波折,又勸慰道。
“算上十年前那一回,宮裡這是第三回給梅縣主送嫁衣了。莊大人寬心,好事多磨,凡事再難,到了第三回,總是能成的。”
“承姑姑吉言。”
與瞿姑姑一道來的萬喜在旁聽了一陣,適時插話,“縣主甫一起身,難免畏寒,要是急趕著過來,受了風寒,耽誤明日婚儀可不好。我瞧著,這梅宅裡也沒什麼外人,瞿姑姑不妨就免些虛禮,彆叫縣主來這前廳走一趟了。”
瞿姑姑也是皇後身邊的老人了,萬喜一張嘴,她就明白,照應那位縣主隻是場麵上的話,攆她回避才是真。
送嫁衣這事兒上,原就沒有萬喜的活兒,他跟著一路來,自是皇上那裡另有差遣。
瞿姑姑心領神會,便道:“還是萬公公思量周全。勞莊大人差人引路,奴婢這便去見縣主吧。”
“多謝萬公公與瞿姑姑關照。”
待瞿姑姑與一眾宮人都離了這廳堂,莊和初也會意地遣走了在此聽差的一應仆婢,隻留自己與萬喜相對。
萬喜捧著熱茶,還一味隻說寒暄話。
“您莊府那頭要備辦的事,已有人去囑咐薑管家了,奴婢來這一趟,隻為當麵給您道個喜。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真不假,瞧您這氣色,哪像是剛受了那麼重的傷呢!”
禦前的人專程出宮一趟,還要支開皇後那裡的人,自不會隻為這點事。
萬喜話裡已然透出了音,莊和初還是順著話道:“莊某能有今日之喜,全是托萬公公的福。若非您代為置辦的那副喜棺到得及時,以莊某病軀殘命,受此重創,豈有轉危為安、因禍得福的好事?”
一句話說到心坎上,萬喜幾乎笑沒了眼,“您是柳暗花明,苦儘甘來了!”
寒暄話罷,萬喜順著話頭,不著痕跡地把話一拐,“您受傷這事,京兆府已經查清上報了。說是您不常在街麵走動,太眼生,裕王府的人辦差時沒認準,出手誤傷了您。裕王今日一早也到皇上那兒說了,說是為著好好補償您,也定親自操持好您這婚事。”
這才是萬喜這趟出宮最緊要的一道差事。
莊和初頷首低咳兩聲,寬和道:“既是一場誤會,也望萬公公回稟皇上,年關裡萬事以和為貴,何況還有外使在朝,最是小事化了為宜。此事莊某亦有錯在先,擾了裕王府公乾,若裕王肯垂恩寬諒,莊某不勝感激。”
雖早知這人的性情,必不會在這種事上叫人為難,可不管怎麼說,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再好性子的人,也難說就肯如此咽了這口氣。
可這人竟比他來時料想中咽得還痛快百倍。
萬喜既暗自替這人委屈,心頭也猛一鬆快,“誒呀!莊大人如此胸襟,真不愧是飽受聖賢教誨的呀!”
萬喜又誠心實意地恭維了幾句,才接著道:“不過,還有件憾事,是沒法子的。之前說了請南綏、西涼兩國外使也到您府上觀禮,如今這一挪日子,就不能成行了。但這兩方外使也說,早先已備下的賀禮,還是會差人送到婚儀上,您也得做個準備。”
婚儀的賀禮,原沒有立時還禮的一說,但這兩國外使的身份終究不同。
莊和初會意地應了一聲,“勞萬公公代為回稟,莊府定用心籌備,必不損我朝天威,亦結兩國盟好。”
一應裡裡外外的話都交代罷,萬喜又道了聲賀,起身便要走。
“多勞萬公公年關裡辛苦一趟。您在禦前差事緊要,莊某不敢以一府小事相邀,這些隻當請萬公公喝杯喜酒,聊表謝忱。”
莊和初摸出疊銀票,大大方方地遞到萬喜手上,話音又略略一低。
“除夕那日,謝老太醫來為我診脈,不慎摔了一跤,若因此誤了宮中哪處差遣,責問下來,還望萬公公垂憫,代我分說一二。”
銀票甫一遞上來時,萬喜還覺得這疊多得有些燙手,聽得後麵這一截,才踏踏實實攥住了。
謝恂這事兒,不大不小,正能讓他拿得心安理得。
“莊大人放寬心,宮裡已差人去問過了,說是脈象沒什麼大礙,就是一直不醒。這人上一了歲數啊,是不禁摔。不過謝府也說您處置周到,沒挑理兒。”
萬喜不痛不癢地鋪陳幾句,才壓低聲,緩緩抖出句值錢的。
“就是昨日謝宗雲來找您鬨那一回,也傳到皇上麵前去了。他如今正是裕王麵前最得臉的人,若裕王硬要插手,皇上怕也為難。”
“還望萬公公賜教,此事如何處置為宜?”
萬喜又低了低聲,掏出最金貴的一句,“要是您身子好些了,能親自上謝府去探望一回,全了場麵上的事,皇上那也就好說了。”
這筆錢買的就是萬喜這句話。
“多謝萬公公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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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這兩日,莊和初雖不在府裡,但裡裡外外還是做了新歲的裝點,這一來旨定下明日的婚儀,處處又忙著改換婚儀所需的一應布置。
也有一處門扉緊閉,分外清靜。
自除夕從梅宅回到莊府,三綠就待在房中一步不出。
沸油灌喉,銳物刺耳,薑濃於醫理上不甚精通,但早年在宮中見多了磋磨人的手段,一看就知,這不是在差事上受的傷。
致人重殘卻又留人性命,這是懲戒。
銀柳帶他來時,雖沒多說什麼,但憑多年了解,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