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今朝垂眸看了梅雪衣一眼,聲音再次輕輕落入她的耳中:“信不信,她要自薦枕席,借機靠近。”
梅雪衣嘴角一抽,心情異常複雜。這句她不信,完全不信,一丁點兒都不信!
她才不會那麼沒有節操。
梅雪衣鼓起臉頰,盯著女修熟悉的臉,搶聲問道:“你的條件是什麼?說出幕後主使的名字,我們放你離開?”
她果斷給出了最好的選擇。
“不。”女修士微笑著挺起了胸膛,不看梅雪衣,而是用一雙勾魂的桃花眼直直盯住衛今朝,“我願投入衛王麾下,任君驅策。良禽擇木而棲,我有預感,此時若能跟隨衛王,將來必定前程無量。衛王,我會比你想象中更有用的。”
梅雪衣:“……”年輕的時候她真是這麼沒節操的嗎?一定是因為昏君這張臉過於禍國殃民。
她喪氣地用老母親般的目光盯住女修士,頗有些怒其不爭。
雖然誰也不知道這是她,但是真的丟死人了!
血衣天魔,怎麼能有這麼羞恥的黑曆史?不,她絕不相信,也絕不承認這個人是她!
對,絕對不是!
衛今朝把弩壓下。
“你叫什麼。”他淡聲問。
女修雙眸微微一睜,紅唇勾起惑人的弧度:“柳小凡。”
白嫩的手指撥了撥腰間的玉牌,纖腰嫋嫋送向前,把姣好身段和姓名一起呈上。
果然是‘柳小凡’三個字。
梅雪衣:“???”
這不是她的名字。她就叫梅雪衣,魔功大成之後,尊號血衣天魔。
血衣天魔,梅雪衣。
梅雪衣微蹙眉頭,心中不解。她知道,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
柳小凡款款走過來,豔麗的麵龐上掛著淺笑,對衛今朝輕聲說道:“這一次,我們宗主是在為龍臨府主辦事。那個趙潤如名義上是我們宗主的私生女,由飛火劍宗派人保護,其實,她的生父另有其人,還是一位常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說出來,恐怕能令衛王也大吃一驚,畢竟連龍臨府主,也得看那位的眼色行事呢。”
仙域四大洲,各有十餘處府地,每一府地域中,大大小小宗門不計其數,每遇大事,需聽從府主之令。
飛火劍宗正是位於西洲龍臨府。
龍臨府主?
梅雪衣想起了一群刀下之鬼。
屠了飛火劍宗滿門之後,梅雪衣曾帶著傀儡竹在廢墟中晃蕩了好幾日,等人來報仇。來一個,殺一個,最終把一府之主都給引了出來。
她和傀儡竹合力乾掉了府主,從此被四大洲一起追殺,開始了亡命之旅。
如今可真是隔了一世。而這一世,好像正在開始重走曾經的舊路。區彆在於,當初是她一人,現在身邊多了個昏君。
晃眼之間,柳小凡已走到了一丈內。
“這個大人物,他就是……”她微蹙著紅唇,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引人上前傾聽。
媚眼如絲,纏向衛今朝。
梅雪衣覺得自己的胸腔裡好像裝了一隻浸了水的火-藥-桶。又羞恥,又暴躁,偏生無力發泄。
便在這時,柳小凡纖手一晃,掌心多了一枚形狀如冰棱一般的奇刃。
“玄冰斬!”
隻見那枚冰棱之刃見風疾長,倏而穿過最後的距離,直刺衛今朝心口!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莫說病秧秧的昏君了,這一擊,恐怕連化神修士也要吃個大虧。
柳小凡的臉上再無半點魅惑之色,她雙眉緊蹙,眸凝寒霜,一身殺意凝為致命一擊。
梅雪衣第一個念頭是――不錯,有出息。
第二個念頭還未來得及升起,她的胳膊已經非常不聽使喚地探了出去,擋在昏君身前,揚手抓住了冰棱之刃!
梅雪衣:“……”
眼前的一切變得極慢。
掌心傳來割裂刺痛的同時,潰散也降臨在了玄冰斬之上。
清脆無比的碎冰聲通過五指,以觸感的形式傳回梅雪衣的腦海,冰棱尖端將將觸碰到昏君那件價值不菲的黑色華袍,便散成了一縷幾不可見的冰塵。
昏君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捏在了她的手腕上。
梅雪衣右邊餘光看到他的臉上湧起暴躁戾氣,左邊餘光看到柳小凡瞳仁劇震,果決地棄了手中的冰棱,倒掠向摘星台的邊緣。
就在柳小凡撒手的霎那,恐怖的潰散擴展至整根冰棱,一個呼吸之間,它就像那日的飛火劍一樣,消失在梅雪衣掌心。若是柳小凡再遲退一步,難說會不會被吸成人乾。
寒沁沁的冰靈氣渡入梅雪衣的體內,激得她連打了好幾個冷戰。
衛今朝單手揚起了弩,對準那道疾速逃亡的身影。
他的額角冒出了青筋,黑眸深得駭人,一身殺氣仿佛要脫體而出,化成巨手捏碎這個膽敢傷了他愛妻的修士。
淡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隻要他摁下機簧,即將翻身落下高台的柳小凡就會化成一朵降落的煙花。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梅雪衣什麼也做不了,隻能怔怔看著。
閃念之間,一束冷焰擦過柳小凡的前襟,掠向遠方的雲層。柳小凡根本不敢再起任何念頭,當即禦著劍,傾儘全力逃離衛國國境。
一丈之內足以擊殺化神期的玄冰斬,竟被這個妖後用手捏碎了!
單看背影,就能看出女修士此刻是何等震撼驚恐。
禦劍都禦出了蛇形的軌跡。
兩種不同的疼痛把梅雪衣從呆滯中喚醒。
她愣愣地低頭一看,隻見昏君瘦長堅硬的手指捏著她的手腕,都快把她的骨頭捏斷了。
他翻過她的手掌,盯著她掌心血淋淋的劃傷,額角的青筋瘋狂跳動,牙根磨出了駭人的‘咯咯’聲。
“我不是說過,她要借機靠近麼。我會防範。”他一字一頓,聲音再次徹底啞了下去,“誰讓你,擅作主張。”
他仿佛在說她的傷,又仿佛在說彆的什麼事。
梅雪衣知道他又犯病了。
如今知道他是重生歸來,她便能猜出他心中的症結何在――其實就是前世的王後為了保下他和黎民百姓,故意犧牲自己,落到金陵人手裡那件事。
為了他而傷害自己。
舊事重演,他的神智又失控了。
梅雪衣真是十分冤枉。當時冰棱刺過來,她根本沒有動一下腦筋,手就自己抓上去了。
真不是他以為的什麼舍己為人。
醒醒,她是魔啊!
梅雪衣滿心無奈。這種時候,她越是解釋,他的病隻會越重。裝深情也沒有用,再在‘情’字上刺激到他,說不定他一個想不開就摟著她從摘星台上跳下去了。
此刻他的眼神實在是非常駭人,唇角已經失控般勾起了溫柔繾綣的笑意――殺人的那種笑。
無辜的梅雪衣絞儘腦汁也沒有找到說辭,乾脆破罐子破摔,衝他怒聲道:“怎麼,你明明知道她是借機靠近,還是被美色迷住眼睛了嗎!”
他被她凶得一怔。
眸中的陰沉斂下去不少,他斥道:“胡說八道。”
還在氣呢。
“既然不是,為何故意放跑她!”梅雪衣理直氣壯,“還有,你還問了她的名字啊,陛下。”
陛下兩個字被她咬得支離破碎。
衛今朝:“……”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非常認真地向她解釋,“我隻是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傷害你的。”
梅雪衣被他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忽然有一點心虛。
畢竟前世滅他的國、殺他的人,這好事,或許也有她一份。
當然,她完全不會感到愧疚。
在她魔功大成之後,與四大聖主不知道打過多少架,那種級彆的戰鬥下,餘波動不動就會蕩平連綿的青山。山中可能有宗門,也可能住著無法修行的普通人。
因她而死的無辜者數也數不清,若要深究,那些枉死者哪一個沒有自己動人的故事?
這種債,彆說是魔了,就連自詡正道之光的四大聖主也是不會背的。
她向來隻在當下問心無愧。
“柳小凡傷害我?為什麼這麼說?”梅雪衣問。
他的長眸眯成了一道陰險的線:“正因為不知,所以才暫時留她一命啊。”
梅雪衣:“……”雞同鴨講。這昏君又開始不說人話了。
他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頭發,道:“小傻子,還沒看出來麼?話本便是我們的前世!”
梅雪衣:“……”看是看出來了,隻是沒法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這個昏君好像從始至終都在遷就她的認知。
她今日剛有了新的發現,他便開口挑明了重生這件事情。
“算了。”他恨恨道,“你這腦子不夠用,什麼都彆想了,一切交給我。”
梅雪衣:“……”好端端又被人身攻擊。
其實他才傻,連自己的心上人都認不出來,這才叫傻子吧!梅雪衣暗自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