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菜一湯,林則掃了一大半,放下碗,靠在椅背上,“還是你做的飯菜好吃。”
幫著一塊收拾完,林則就見胡巧端著一碗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他在一旁看著都苦,忙拿了顆糖果往她嘴裡塞。
“不行,糖會減藥性,不能吃。”胡杏搖頭,隻喝了點開水衝衝嘴裡的苦味。
“這麼一顆糖沒事。”林則皺起眉,“這藥你喝多久了?有沒有找吳大夫複診?他怎麼說?”
“我喝完一個療程的藥後,就去找吳大夫了,他說這藥對我有效,我的病能治,就是這時間有點久。”胡巧小心的看一眼林則。
“久就久點,沒事,我們還年輕。”林則算算時間,胡巧第二個療程也快要喝完了,趁著他在家休息,明天再帶她去複診。
胡巧卻猶豫了。
“怎麼了?不是說能治,不說彆的,你身體寒氣重,這個也要調理。”林則還以為藥太苦,她喝怕了。
“不是。”胡巧搖頭,捏了捏衣角,“藥得兩塊錢一副,一天一副,一月得六十塊錢。林則,我不想治了,你跟我離婚吧!我……我不好,隻會拖累你。”
“你胡說什麼。”林則把手上的一副猛的一甩,這是林則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
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爺爺,因為給他攢錢,連去醫院檢查都不願意,到死都沒舍得穿一件好衣服,吃一頓好吃的。
“我……我隻是覺得我自己沒用,不能跟你同房,更不能給你生孩子,我還有什麼用。”胡巧跌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胡說什麼?”林則抱住她,“不能同房隻是暫時的,等你調理好身體就行,至於孩子,我早說過有沒有都沒關係,你真的想要,我們就去抱一個,不想就我們倆過二人世界,等以後攢夠錢,我們兩人是旅遊,去看遍祖國的大好河山。”
“可是……”
“沒有可是。”林則從包裡掏出兩個信封,“這個是我在外邊收的回扣,有一百零五塊錢,這個是廠裡給的出差補貼,我還不知道裡麵有多少,我打開看看,你看,有一百塊錢,算上工資和彆的東西,我一月的收入有好幾百,你那點藥錢真不算什麼。”
胡巧看著這些錢,抖了抖嘴角,抱住林則痛哭流涕,“林則,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本來下定決心等你這次回來離婚,你這樣……我……我會舍不得離婚。”
“都說了不許再胡說。”林則抱住胡巧,“我們是夫妻,夫妻一體,如果今天換成我生病,你會怕我拖累你,要和我離婚嗎?”
“當然不會。”胡巧反握住林則的手。
“這不就是了,錢你也看到了,我們吃的起,現在最緊要的就是調養身體。”這晚,林則沒有回自己的房間,第一次和胡巧睡在一張床上。
早上,胡巧醒來發現自己窩在林則懷裡,臉瞬間紅了,忍不住往他溫暖的胸膛蹭了蹭,無比的安心。
“彆鬨,再睡會。”林則緊了緊胳膊,然後放開胡巧,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直奔洗手間。
他一個二十歲火氣正旺的大小夥子,抱著自己老婆一整晚,早上她來這麼一下,無異於火上澆油。
……
吳大夫把了脈,“不錯,方子有效,不過最好得配上食療。”
林則忙請吳大夫幫忙開食療的單子,雖然現在資源不豐富,但是他儘量想辦法。
新調整的藥方又貴了點,一副得三塊錢,難怪吳大夫一開始說承擔不起,一月九十塊,確實不是一般家庭能夠承受的住的,錢倒是小事,林則就怕整天喝藥會傷了身體。
“所以才說要配合食療,連喝三月,到時候每月可以逐漸減少。”吳大夫又看著林則說道:“她正在調理身子,所以房事最好不要。”
這話叫兩人騰地一下紅起臉,林則點頭,“我們知道,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吳大夫刷刷刷寫下一張方子,“這個給你清清火,小夥子,老憋著也傷腎,可以自行疏解。”
這下,兩人的臉更紅了,林則更是一副雷劈了的模樣,逃一樣的去抓了藥。
胡巧又自責有開心,她和林則同一個屋簷近三年,一直以為自己對他毫無吸引力,沒想到不是沒吸引力,而是他自製力強,所以……林則不是對她沒感覺?
回去的路上,林則見到李文雅和一個女孩有說有笑的走著,在縣城見到她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竟然穿著一身軍裝。
“那……那不是李知青?”胡巧也看到她了。
不單他們見到李文雅,她也看到了他們,不過她瞬間側過頭,像是很怕他們跟她打招呼。
人家都裝不認識了,林則也不會不知趣的湊上去,和胡巧說了聲,直接回家,然後就看見杜南星蹲在他家門口。
“林則。”杜南星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膚顯得牙齒特彆的白。
“今天怎麼有空到縣裡?”拿出鑰匙把門打開,示意胡巧去煮點心,領著杜南星到書房,“我剛還想找時間和你聚聚,對了,怎麼李文雅也在縣城,還穿著軍裝?”
“你看到了?”杜南星接過煙點上,吸了一口,“林向陽申請調到農場去了,李文雅沒調過去。你也知道林文雅長得漂亮,村裡不少男的都愛偷看她,那些女人能願意?明著暗著指桑罵槐,說的可難聽了。她在村裡的日子確實不好過,後來我就見她偷偷地一個人來到城裡,我自己也忙,沒太關注,還是一次到縣城來辦事的時候看到她和一個男的走在一起,沒多久我就聽到她調到文工團的消息,就上個月的事,現在一個人在農場,一個在文工團,其實兩人早就有名無實,要不是怕那些人查,說不定都去扯離婚證了。”
“哦!對了,路遙懷孕了。”杜南星笑著說道,“我愛人也懷孕了,說起來你是我們當中結婚最早的,現在我們個個都有了孩子,你可比我落後啦!”
“我其實比你們都小,我還真不著急,你也知道我現在出車之後每次都好幾個月不回家,家裡就胡巧一個人,如果她懷孕留在家裡,我實在不放心,等我工作一段時間之後,爭取調到在市內開車,到時候再要孩子不遲。”
“你這麼想也對,我今天來,是找你幫忙來了。”杜南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媳婦不是懷孕了,雙搶的時候太累,動了胎氣,我想給買些肉補補,我沒肉票,所以來找你想想法子。”
“這還不簡單。”林則讓他在家等著,自己去找陳紅軍,要了兩個豬腳,一個豬肝還有五斤五花肉。
“這麼多?”杜南星先是一喜,隨即摸了摸口袋,也不知道帶的錢夠不夠。
“拿著吧,我們現在住在縣城,回鄉下也不方便,就當我們提前給的滿月禮。”話是這麼說,以後滿月的時候肯定還得去。
杜南星不答應,把兜裡所有的錢掏出來塞到林則手裡,一副林則不收他就不要肉的架勢。
“我從朋友那買的,他在肉聯廠上班,給的內部價。”林則收了八塊錢,“再推來推去,下次就彆找我。”故作生氣的把肉裝進他帶來的背簍裡,胡巧還放了一斤紅糖和兩袋水果。
“水果是林則出車帶回來的,不值幾個錢,拿回去給妞兒補補身子,這一袋是給胡杏的,你幫忙帶給她。”至於娘家,胡巧沒提,杜南星更不會傻的去問。
“林則,你想家嗎?”送他到門口的時候,杜南星突然這麼問林則。
“還好。”家裡除了一直聯係的林慧,彆的幾乎沒聯係,所以還真沒什麼好惦記的。
“我想家了,如果能回去就好了。”杜南星看了林則一眼,說道:“上梧村有個女知青為了回家,故意泡冷水澡生病,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燒糊塗了,搶救回來之後,兩隻耳朵聾了。”
林則看著杜南星消瘦的背影,汗毛豎起,這些人瘋了不成。
……
72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扶風縣竟然也飄起雪,自然出不了車,每天去廠裡點個卯,就各自回家休息,廠裡的人也不會說什麼,畢竟他們這些長途司機,才是廠裡真正的衣食父母。
不知道是因為他在家還是因為吳大夫開的藥起作用了,胡巧的臉色慢慢紅潤起來。但是林則每天看她這樣一碗一碗地喝著苦湯子,心裡還是忍不住心疼。
“要不我們歇一陣,彆把胃喝壞了。”其實林則跟她說過很多次,去遠點的山裡抱一個養著,可惜她不願意。
“我就是不甘心,抱的哪有自己生的親。”胡巧摸了摸肚子,吳大夫說她有起色,喝點藥怕什麼,隻要能給林則生孩子。
時間就在林則開車回家休息間度過,一年又一年,轉眼來到七六年,元旦剛過,從北京傳來噩耗,敬愛的ZZL溘然長逝,舉國同悲,這種情況下,林則廠裡也不敢再做私下的事情,歇了有小半年,林則都在家裡複習功課,他知道,高考馬上就要恢複了。
同年九月,另一位偉大領袖去世了,整個國家的氣氛都非常壓抑,廠裡的長途運輸徹底停下,這時候有什麼小動作無異於找死。
“林則,小慧寄信過來了。”胡巧抱著一包東西和一封信。
前一月才寄過信,怎麼又寄了?
打開一看,林則頓時火冒三丈,國喪期間,他那好二姐竟然想要給小慧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