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北鬥石(十九)(2 / 2)

殷成瀾也笑了,發出低低的笑聲。

靈江問:“他是什麼人?”

殷成瀾道:“鬼孤老人,製毒的人。”

靈江眉頭皺了下,向後看了一眼殷成瀾,掃到他無法動彈的雙腿上,明白過來,拎了拎手裡的梅花錘,問:“他需要顧慮嗎?”

連按歌不明白他的意思,剛想問,殷成瀾已經說道:“不需要。”

靈江便點了下頭,腳尖踩在地上毒蠍的硬殼上,縱身一躍衝出了屋子。

連按歌抬劍掃開腳下的毒蠍:“爺,我護送您離開。”

殷成瀾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院中纏鬥難分難舍的身影,他忽然露出一絲近乎愉悅的笑容,想起分彆前嚴楚叮囑過的話,任由瘋狂湧上雙眸,胸膛顫動三分,說:“按歌,那個人我殺不痛快,這個人也是嗎。”

嚴楚說鬼孤老人心狠手辣,狂妄自負,無非必要,能避則避。可這麼避下去,恨意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倒不如像那小鳥說的,能殺的便殺,殺乾淨了,興許他才能睡個好覺,皇帝已經牽絆住他的刀刃,其餘的人倒不如隨心所欲,殺痛快了,才好忍下心裡更多的恨,為那人鋪出一條流芳百世的血路。

想到這裡,殷成瀾袖中飛出數道銀絲,每一落地,就毒蠍殘肢飛濺,腥血彌漫,鞭聲陣陣,血肉炸開。

連按歌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一手將劍舞出劍花,一手拽下屋中的青紗幔帳,躍到桌上,將煤油燈星星點點撒上去。

“爺要痛快,那今日就痛快的殺一回!”

說罷,在屋中點起了一團熾熱的火,火光迅速躥上屋簷,劈裡啪啦迎風燒了起來。

成千上萬隻毒蠍在小院的大火裡滋滋作響,讓人頭皮發麻的千足節爬的到處都是。

靈江拎著梅花錘邊走邊掃蕩,等他走到鬼孤老人麵前,那兩隻牛頭大的梅花錘上已經開始下淌著粘稠的毒蠍的碎殼和肉沫,他看也不看甩了甩錘子,麵無表情盯著鬼孤老人。

眉頭輕輕一皺,想起了什麼。

一見他,鬼孤老人興奮的咧嘴笑起來,他的後背弓的很深,頭幾乎要凹進胸腔裡,看人的時候非待要把眼珠子往上翻起,才好像能看清楚對方。

靈江想起來了,這個人他在嵋邪林外見過,他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微末的記憶就漸漸浮出端倪,如果他沒認錯,當日他從裴江南屍體中取出來的錦袋裡,除了北鬥石之外,那封模糊不清的信就是寫給此人的。

“你在林中看見我了。”靈江平靜的說。

鬼孤老人興奮的裂開嘴,眼珠子使勁往上瞥,露出眼底一片駭人的眼白:“是啊,世間竟還有你這種寶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你也像我一樣嗎?”

靈江皺眉,就見鬼孤老人從袖子裡捉出一隻毒蠍塞進了嘴裡,然後,他張開乾癟的嘴咀嚼起來,毒蠍的硬殼和血沫從他唇角流出來,鬼孤老人陰測測笑起來,弓背彎腰,當真如同一隻大蠍子。

“你也和我一樣的嗎?”

靈江看的惡心,冷眼道:“吃了它們,你也變不成它。”

鬼孤老人笑了,他黑黃的牙齒還殘留著毒蠍的碎殼,用輕柔的聲音說:“怎麼會,你能成人也能成鳥,我也能,小寶貝兒,快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幻形的。”

說著伸出去摸靈江,靈江側身一躲,抬起錘子砸在他手臂上。

他一砸之下,沒聽見骨骼碎裂,竟好像隻是碰到了一片衣袖,隨即那隻衣袖如泉水一般汩出大量毒蠍朝靈江噴去。

“讓開。”連按歌突然衝出來,手裡的長劍裹著著火的紗帳掃開了靈江眼前的一片蠍子,“想什麼呢?”

靈江嘴唇動了一下,飛快收起心思,借連按歌這片火的掩護朝鬼孤老人衝去,他下手殺人的時候又狠又猛,幾乎每一錘都向鬼孤老人蓋去。

可那老頭就像故意展示給靈江看一樣,他的錘子落在右臂,右臂便化作一汩毒蠍,落在肩上,肩頭便化作毒蠍,真的就好像他全身上下都是蠍子組成的一樣,洋洋得意的說:“看到了嗎,我和你一樣,小寶貝你過來,我才是你——嘶。”

一道銀絲淩空抽在鬼孤老人的臉上,這回,他的臉沒有化成毒蠍的肢節,而是濺出幾滴鮮血。

鬼孤老人笑聲一頓,陰冷瞬間湧上眼珠,穿過小院的火光和滿地烏黑的蠍群,他看見一人坐在輪椅上,腳邊堆滿蠍屍,手裡纏著幾圈絲線,火光映照上去,泛著泠泠的金光。

“你是……”

一陣風刮來,院子裡的火勢衝天,殷成瀾墨發在風火中翻飛,低聲說:“老頭,許久不見。”

鬼孤老人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仰起脖子,幾乎要將脖子彆斷一般:“你是宗……你竟然沒死,喝了我的毒你竟然沒死!”

殷成瀾嗤的笑出來,他靠在輪椅上,兩指夾起一隻扭動的毒蠍,挑剔的打量了一下紅的發黑的蠍身:“我沒死,我要親自告訴你,你的毒也就這樣吧。”

一旁的靈江見他此舉,往他身邊走了幾步,就在他懷疑殷成瀾也要將毒蠍吃進嘴裡時,男人指間用力,夾斷了蠍子,抬手一仰,丟進了火中。

靈江:“……”

嚇死他了。

殷成瀾的出現激怒了鬼孤老人不可一世的狂妄,他大概此生都活在肆無忌憚和受人畏懼之中,世間之人每一提起,說的便是不要招惹,還從未這般被威脅過,鬼孤老人望著殷成瀾,又倏地落到靈江身上,頓了片刻,大笑起來:“你救了他?原來是你救了他,你可真是個寶物。”

鬼孤老人踩著蠍屍走過來,他的動作極快,瞬間便閃到了殷成瀾麵前,歇斯底裡啞聲說:“我非要得到它不可。”

靈江的動作也很快,不等他說完,八棱梅花錘重重砸癱了鬼孤老人的一端肩膀,他的肩頭化作數千隻毒蠍爬上靈江的手臂,靈江躲都未躲,另一隻梅花錘已經追至眼前,從天而降,恍若烏雲壓頂,蓋在了鬼孤老人的天靈蓋上。

“你……”

乾癟的老頭額頭滲出黏糊糊的黑血,從他的眉心流到下巴,靈江握著沉甸甸的梅花錘正欲往下最後一壓,身後忽然傳來了尖銳的震哨聲,一根黑色的短箭直逼他後心射來。

殷成瀾眼尖看見,袖中遊絲飛出,在半空中擋開短箭,另一隻手抓住靈江的手臂,將他拉到了身旁。

伴隨著短箭,衝進院中數十名全身包裹著黑布的男子,他們並不與殷成瀾幾人過多糾纏,而是抓住鬼孤老人殘破的身軀後,就迅速將其帶離了院子。

靈江還想去追,卻腳下一軟。

殷成瀾扶住他的手臂,靈江不死心的望著黑衣人離開的方向,站都站不住了,喘了兩口氣,說:“再補一錘,才能死透。”

他的梅花錘千斤之旦,可那老頭人不像人蠍不像蠍,難保會死啊。

殷成瀾撩開他的袖子,隻見靈江精瘦的手臂上有幾處冒著黑血的咬痕,知道他是被蠍子蟄了,一巴掌拍到他後背上:“老實點。”

扭頭看了眼已經全部被燒起來的小院,說:“先走,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連按歌答應,正要去背起青年,就見十九爺一擺手,對那人說:“鑽我懷裡。”

而青年張望了眼天邊,不情願的收回視線,不知怎麼一低頭,就消失在了殷成瀾懷裡,連按歌隻看到一抹淡黃,隨即就被十九爺罩進了外袍裡藏了起來。

他眼睜睜的盯著殷成瀾的胸口,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結果喝了一肚子院子裡的焦灰,便隻好一邊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邊瞠目結舌的震驚,一邊護著殷成瀾撤退出院子,還一邊能乾的找出一輛馬車,連夜放出消息,帶人駕車奔出了喬家鎮幾十公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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