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這麼著,萬一哪天徐玠把她給賣了,估摸著她還會高高興興幫著數錢呢。
這可不成。
“行……行了,你先放開手,我……我都答應你了不是?”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又輕又細,沒有一點子氣勢。
縱使心裡的小人已經又冷靜、又端莊地板起了臉,叵奈真人底氣不足,完全撐不住場子。
經她一說,徐玠這才發覺竟一直拉著紅藥的衣袖呢,當即老臉一紅,忙飛快收手“對……對不住,對不住,我是太高興了。”
他說著已是滿麵喜色,握著拳頭道“你放心,我已經找了人來幫你,你也不必真正動手,便在旁高聲呼救把他們叫來就成,因他們不大方便守在那裡,須得四處走動,所以要勞你先叫兩嗓子,至於救人……”
“這……恐怕不成吧?”他話還沒說完,紅藥便打斷了他,神情也變得肅然起來。
到底這也關乎她的安危,她此時已是腦中清明,便覺出徐玠此言之不妥。
在六局的家門口大聲嚷嚷?
她是嫌命長麼?
六局裡頭可有的是抓人痛腳的女史呢,被逮著了可不是頑的。
徐玠被她說得一怔,麵現不解“這……怎麼就不成了?”
“宮規有製,不許大聲喧嘩。”紅藥的眉頭鎖得死緊,一臉地嚴肅“再者說,萬一陳長生、孫紅菱又或是其他什麼人躲在暗處呢?我這一嚷嚷,不反把自己露出來了。”
這一刻她顯然忘記了,就算不嚷嚷,單隻出手救人,她便已然藏不住了,若當真有人暗中窺伺,她這麼個大活人,人家還能瞧不見?
這一節,她沒想到,徐玠卻早想到了。
於是,越發迷惑。
剛才誰說這丫頭聰明來著?
站出來,爺保證不打死他!
然而,再一轉眸,看著那張精致而又嚴肅的小臉,徐玠卻又突然覺得,她這一本正經的模樣,那眉眼、那情態,竟是分外地好看。
他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紅藥便瞪他。
瞅啥瞅啊?
雖然不曾宣之於口,然這麼個意思,徐玠還是領會到了。
自然,他絕不可能回以“瞅你咋地”。
訕訕地收回視線,細思片刻,他到底沒舍得點破紅藥語中的漏洞,隻得換個角度去說服她“他們應該不會留人在旁的。”
紅藥的眼睛越發張得大了些,內中盛滿了不解“這卻是為何?”
既是要把人害死,那就必定要親眼看著人咽了氣才安心,哪有做下套兒便跑的道理?
“因為要撇清。”徐玠很快便答道,神情篤定“你想想,吳承芳深得陛下寵愛,他若是死了,陛下定然是要問因由的,他臨死前見過誰、去過哪裡等等,都要有個說法。而若陳長生等人曾在吳承芳死前或死後出入玉帶河畔,萬一被人撞見了,那豈不是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擺明了告訴人家‘我有嫌疑’麼?”
他振了振衣袖,麵上現出一抹譏嘲“我以為,他們不僅不會留人,甚至還會格外地躲遠些。比如陳長生,他很可能會找個人最多的地方消磨上一整日,以昭告天下吳承芳出事與我無關,至於孫紅菱麼……”
徐玠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我敢保證,她那天一定會推掉所有往玉帶河跑的差事,說不得還要裝個病、告個假什麼的,足不出戶,先把自個兒給摘出來。”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紅藥原先尚還有些不虞,然此際聽他辨析其間因由,漸漸便聽得入了迷,不由想起了話本子裡寫過的“破案”情節。
在那本《嫡女宅鬥私人手劄》裡,就曾有幾個女主智破奇案的小故事,十分之引人入勝,而徐玠眼下這些話,讓紅藥有種瞧話本的感覺。
此時她已然隱約記起,前世時,紅菱確實在淹死人前後那幾日“病”了,足不出戶,正合上了徐玠這番推測。
如此一想,紅藥甚而覺著,徐玠的分析,遠比話本子裡的故事精彩。
她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少年,那些許不虞早被丟去了爪哇國,此時便順著他的思路提出了疑問“若是不留人在旁看著,萬一吳承芳沒落水,又或者落水了卻沒死,那豈不是白算計了麼?”
“所以,這一局必定會被他們做死,吳承芳隻要去了玉帶河,便斷無生還之機。”徐玠平靜地說道。
紅藥沒說話,隻以眼神問出了“為啥”二字。
徐玠一笑,從容替她解惑“你且細想,此局既然是專為吳承芳所設的必死之局,則首先便會投其所好,安排一個引其入局的引子。”
他的麵上又現出譏嘲來,繼續說道“雖則我並不知那引子是什麼,不過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個特彆之物,足以讓吳承芳甘願落入局中。而這個引子所指之處,則必定是一個陷阱或機關,吳承芳一旦涉足,便必死無疑。”
停了一息,他麵上的笑容漸漸轉寒“若我所料不錯,那引子所在之處,應該便是陷阱或機關所在之處。”
此前他還曾推測過,或會有人推吳承芳落水,如今看來,這推測並不成立。
唯一的可能,便是讓他“不慎”落水,將此事弄成一樁“意外”。
“原來如此。”紅藥點了點頭,顯是被徐玠說服了。
不過,她很快便又生出新的疑惑“既這麼著,那我們何不提前告訴吳承芳,讓他乾脆就彆去玉帶河不就好了麼?”
這才是真正一勞永逸的法子。
至少紅藥是如此認為的。
“不好。”徐玠一開口,便斷然否定了她的說法。
他轉眸凝視著紅藥,神情是前所未有地凝重“首先,就算你提醒了,對方也未必會信,說不得還會打草驚蛇,引來陳長生的懷疑;而最要緊的是,紅藥,你絕對不能亮在明處。”
這一刻,他清幽的眸光中仿似藏著些什麼,讓人難以看清。
隻是,那眸光也在紅藥身上停了一息,須臾便流向了旁處“我方才就想提醒你來著,救人的時候,你一定要做些偽裝,彆叫吳承芳瞧見你的臉。”
“這倒也是。”紅藥點了點頭,心下生出一絲後怕。
她倒還不曾想到此處,如今被徐玠提醒,方覺自己若是露了行跡,則無異於暴露在陳長生等人眼皮子底下,往後必會遺患無窮。
一念及此,她已是滿握潮汗,北風拂來,直是透骨冰寒。
她可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幸得徐玠心細,凡事總會替她周全
此時,便聞徐玠又道“不過,你之前的提議也對。宮裡不許喧嘩,你若大聲呼救,被人聽出聲音來,亦非好事。”
紅藥此時已然完全轉過來了,忙點頭“是啊,之所以我說不成,這個因由居於首位,旁的倒還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