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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冬至這次出來得早了點兒, 街上空蕩蕩的,沒什麼人。

空氣乾冷乾冷的, 夜空中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和周邊兒幾顆頂亮的星,她抬頭瞅了天幾眼, 又打開手電筒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個點兒公交車都沒, 啥店也沒開, 距離最早的飯堂子開張還有差不多兩個小時,去哪兒坐一坐好呢?

程冬至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起這附近就是很著名的省城人民公園, 園子裡有個不錯的湖,要不去湖邊兒坐坐?

她來這個湖好幾次了,每次都很中意湖邊的一塊大石頭,坐上去肯定好玩兒, 可惜每次都是人滿為患搶不到。現在這個時候應該沒人和她搶了?早起也有早起的好處啊。

程冬至這樣想著, 腳下的速度也加快了。她蹭蹭幾步來到了公園兒的湖邊, 興衝衝地爬上了那湖邊大石,才一上去差點腿一哆嗦滾回去——上麵居然已經有人了!

“誰?”

那人開了口, 程冬至一愣,怎麼這麼熟悉的聲音?

借著朦朧的月色,以及那人手中忽閃忽滅的香煙光所照亮的輪廓, 程冬至判斷了一會兒, 才試探著叫出聲來:“阿則?”

“…姐?”

還真是!

程冬至樂了, 手腳並用地爬到了阿則身邊, 一屁股坐下:“你咋這個點兒在這?”

“有點悶,就出來坐坐。”

程冬至從挎包裡掏出手電筒扭亮,調了個合適的光線放在一旁,像是一盞小夜燈。

她這個時候才看清阿則的樣子。他今天並沒有穿軍裝,而是一件深灰色呢子大衣,裡麵是淺米色的細羊毛絨衫,顯得他更加白皙清雋了。

雖然阿則沒有直說,可程冬至知道他肯定是心裡有事兒,不是每個人都和她一樣情況這麼特殊。

不過他不說,那她就不問了,打個馬虎眼過去。

“你吃烤栗子嗎?”程冬至問。

阿則一愣:“什麼?”

程冬至從挎包裡摸出一大紙包滾燙的烤栗子,二話不說地塞到了阿則手裡。這個時候天冷還潮,尤其是湖邊,他穿得還這麼單薄,不拿點熱乎的捂捂手咋成啊!

程冬至想了想,又借著挎包的掩護拿出來一件薄卻十分保暖防風的夾絨大披風和一個坐墊,強行讓阿則坐在了坐墊上,又把那披風圍在了他的身上,問:“你是想一個人清淨會兒呢,還是想我陪你坐一會兒?彆不好意思說直話,真沒啥。”

阿則輕輕撫著有些燙手的紙包,半晌說:“姐你陪我坐一會兒。”

說著,他讓出了一半的坐墊,又把披風分了程冬至一半,兩人像是圍在了一個小小的被圈裡。

程冬至的出現實在是太過於奇妙和契機了,阿則本來即將要徹底封閉的心又被撬開了一個小口子,像是有一個跑得氣喘籲籲的人趕過來用手拉住了即將合上的門一樣。

兩人沒說話,一個主要專心剝栗子,另一個主要專心吃栗子,程冬至自然是吃的那個。

月色下的湖真好看!這讓程冬至想起它被奪去的那個曾經的名字,現在它隻是“人民公園的湖”,可依舊那麼美麗多情,軟和溫款。水波微粼,清輝滿麵,除了冷之外簡直和仙境沒差了。

吃了差不多十幾個栗子後,程冬至覺得不對:“你彆老給我剝,你也吃。”

“沒事,暖暖手就行。”

“你這個點兒跑出來,淮海哥知道嗎?”

“誰都不知道。”

程冬至點點頭,繼續吃栗子看湖。

阿則安靜地剝了半袋栗子,終於開口了:“姐,以後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麵了。”

“你要離開省城嗎?”

“嗯,去很遠的地方。”

“一個人?”

“和家裡人一起。”

“再不回來了?”

“回不來了。”

程冬至對這段時期的事情很在意,阿則這麼一說,她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些什麼。

儘管隻是簡單的字句順序轉變,可其中的深意就大不一樣了。

“就算你回不來,我也可以過去找你啊,我們還是可以見麵的。”程冬至說。

她對阿則的感情簡單而穩固,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可對方是一個經常照顧她的恩人,也是一個可愛漂亮的好孩子,同時更是一個玩得到一塊兒去,說得到一塊兒去的朋友。

他倆曾經像一團白白的光照亮了她在斷尾村那段暗無天日的生活,在她的這條命裡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和分量。麵對這樣的存在,她咋地也不能那麼簡單輕鬆地說出告彆的話撇清,也想不到太多彆的牽扯。

阿則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她這話的嚴肅性,微微笑著搖頭:“太偏了,那裡都沒有火車站。”

“總會有個到的法子,既然你們能去,那我也能去。沒火車我就轉汽車,汽車都不能去的話大不了騎騾子唄。”

“好。”阿則笑了。

程冬至心想:這小子肯定是不信。到時候突然出現,嚇死他!

“你們啥時候走?”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這兩天。”

“阿則啊。”

“嗯?”

“不管出啥事兒,你也要記得好好吃飯,有啥儘量吃啥。人隻要活著,就得吃飯,不吃你就餓死了。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程冬至發自肺腑地說。

阿則麵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輕輕地應了一聲。

程冬至從包裡拿出紙筆,寫下了王衛國廠裡的地址和電話,以及附屬中學的地址和電話,慎重地塞到了阿則的手裡:“去那邊了後記得早點給我打電話或者寫信,把你地址啥的告訴我,彆忘了。”

阿則握緊了紙條:“好。”

兩人慢慢兒的一起吃完了栗子後,天也差不多亮了。

“姐,我該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

“行,記得我說的話不?”

“記得。”

臨分彆的時候,程冬至隻拿回了坐墊,披風堅持讓阿則帶走了。這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都沒來得及好好為阿則踐行,這個就當做是送行禮物。

由於這件事的影響,程冬至沒有了吃喝玩樂痛快享受一番的興致,早早地就歸了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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