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和一個陌生的醫生推著平車直接衝了過來。
平車的車輪轟鳴,仿佛攻城車,直接衝向裴英傑。
“裴主任,閃開!”羅浩一溜小跑,越過裴英傑,看樣子是去叫電梯。
怎麼羅浩比自家醫生還要上心?裴英傑貼著牆根站直,一股風刮過,吹亂了裴英傑的頭發。
“怎麼回事?”裴英傑問後麵跟著的衛總。
“羅教授來看了一眼,說大概率是腎栓塞,要抓緊時間上手術。我……我……”
衛總也有些恍惚,跟做夢似的。
“和患者家屬交代病情了麼?”裴英傑問道。
衛總搖頭,但揚起手,他手裡拿著筆和紙。
手術,羅浩可以做,但身為泌尿外科的住院老總,總得做點什麼吧。
站在一邊看著彆人忙前忙後搶救自家患者,怪不好的。
急診急救,分工協作,大家的目標一致——把患者從鬼門關裡撈回來。
“你去和患者家屬說明情況,往重了說!”裴英傑叮囑。
“主任,我知道,就說患者在家耽誤的時間太長,可能要切腎。”衛總嚴肅的小聲說道,“是吧。”
“嗯。”裴英傑點頭,大步流星追上去。
來到電梯口,那部手術專用電梯已經下去了,裴英傑隻能繼續等。
和患者家屬交代的重一點沒毛病,治好了是醫生的功勞,治不好……那是在家裡耽擱的時間太長。
這種小伎倆上不了台麵,但台麵上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急診心電沒發現有房顫,從住院總到三線值班教授都懷疑是房顫導致的腎梗死,這已經是國內第一流的診斷水準,裴英傑懷疑患者就算是去了協和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羅教授怎麼說?”
“他進搶救室,看了一眼患者,又看了一眼報告單,就說肯定是房顫導致的腎梗死。”衛總有些恍惚,“他說的很肯定,我差一點就信了。”
“彆耍小聰明,趕緊跟患者家屬交代,對了,彆忘了說房顫,患者隨時隨地可能死亡!”
“是是是。”
“再有,不排除其他臟器栓塞。”裴英傑想了想,補充道,“總之,怎麼嚴重怎麼說。”
“好。”
“醫務處聯係了麼?”
“羅教授第一時間聯係了醫務處,值班的乾事已經去了。”
真省心啊,裴英傑心裡忽然冒出這麼個想法。
自己過來,除了和患者家屬交代病情之外,彆的根本不用自己操心。
羅浩還真是能乾。
裴英傑心情略有複雜。
這種罕見病,泌尿外科經過專業培訓,還見過相關的患者。
即便這樣,無論是住院老總和三線教授都無法給出確定診斷,隻能逐級彙報到自己這兒。
可羅浩呢?
進門看完後直接風風火火把患者拉走。
協和出來的博士都這麼牛逼麼?
裴英傑想起羅浩損自己的那句話——協和打掃衛生的大姨都能診斷。
媽的!
這句話簡直太特麼損了。
“叮咚~”
電梯聲響,裴英傑走進電梯裡。
他越來越好奇,自家醫生的診斷、羅浩羅教授的診斷到底對不對。
要是診斷正確,羅浩應該是置管溶栓吧,但他有這個資質麼?
類似的活應該都是血管外科在做。
裴英傑心不在焉的下了電梯,看見一個濃眉大眼、鼻直口闊的中年醫生正在滿臉嚴肅的和患者家屬說著什麼。
走近,裴英傑聽到那人嚴肅的說道,“在家耽擱了20分鐘才送來!怎麼這麼久!!”
“……”裴英傑沉默。
那名醫生言語並沒有多犀利,也沒有多埋怨,但細微之處的婉轉卻讓患者家屬慚愧。
“我們先搶救著,幸好你們直接把人拉到我們……醫大一了,要是換小點的醫院,估計至少要噶個腰子。”
“喏,這裡,先簽個名。你們家誰主事?”
“這兒,我們搶救呢,沒時間寫術前交代,在這裡先簽個字,該說的我都跟你們說了,事後補術前交代。”那名醫生嚴肅的說道,“我們會儘量保證患者的臟器、生命,你們也看見情況了。”
隨後,他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
可能是這名醫生不夠專業,對房顫、腎梗阻了解的不多,解釋的話語裡略有一點小毛病。
但無所謂,他正在說的,就是裴英傑剛和衛總交代的那些事兒。
一點都沒遺漏,甚至因為他一臉正氣的麵相,讓患者家屬的敵意-2,信任度+2。
裴英傑到沒有驚訝,隻是覺得羅浩醫療組裡人才濟濟。
這位就是傳染病院“分流”來的人?
是個人才啊。
沒想到傳染病院也不全是混日子的醫生。
裴英傑深深看了那人一眼,進去換衣服。
“主任,我……”
“人家都交代完了,一會你和羅浩醫療組的人一起琢磨下,看看怎麼在空白紙上寫術前交代,一定要周全。”
換完衣服,裴英傑急匆匆進入介入導管室。
“老孟,水平不錯。”
裴英傑進去後馬上聽到羅浩的聲音傳來。
“嘿。”孟良人隻是嘿了一聲,從白服胸口上拿下一枚曲彆針,把空白紙和幾張a4紙彆在一起。
而後他抽出一張a4紙,寫上——重要病曆,勿動六個字,放到首頁。(注)
心夠細的,裴英傑越看這人越是順眼。
孟良人隨即披上鉛衣,進術間後老老實實的站到羅浩身後,看羅浩和陳勇做手術。
“老孟,幫我把手機關掉。”羅浩撅了撅屁股。
透過鉛化玻璃,裴英傑看見孟良人在羅浩的褲兜裡掏出手機,關閉。
這是?
裴英傑疑惑,但馬上想到一件事——剛剛濃眉大眼的孟良人做術前交代的時候開著麥,羅浩在手術室裡一字不落的都聽到。
或許還有其他交流也說不定。
真是心細如發,急診急救的檔口竟然還能滴水不漏!
裴英傑心裡對羅浩的評價不知不覺中被改變。
術前交代對羅浩來講隻是搶救中的一個步驟,說不上微不足道,但也沒那麼重要。
手術成功,術前交代隨後補都可以。
手術失敗,就要拚患者家屬的人品了。一張白紙簽字,可以讓患者家屬的人品上升20%,但絕對不是萬無一失的保障。
再說,搶救的目的是什麼,羅浩一直沒有忘記。
說話中,羅浩已經置管完畢,準備開始造影。
氣密鉛門緩緩關閉,手術室和操作間變成了兩個世界。
“羅浩,舌戰群儒你唱的不錯。”陳勇按下高壓注射器的按鍵後稱讚了一句。
“嗯?專心點,急診急救呢。”羅浩目視前方,看著對麵的屏幕。
造影劑的黑色影像奔流在血管中,但左腎區卻幾乎是一片空白。
診斷,無誤。
操作間裡,看見這一幕後,裴英傑籲了口氣。
“時間。”裴英傑問道。
“不到1個小時。”
衛總也無法把時間精確到分、到秒。
畢竟最開始患者家屬緊張焦慮,時間敘述不詳,隻有一個大概。
但大概時間也夠,不到1個小時,腎臟還能承受,不過也已經到了極限。
剩下的就要看羅浩的手術了,要是做得快,患者腎臟能保住。慢一點的話,哪怕手術成功都沒啥用,腎臟已經缺血壞死,必須噶掉。
需要置管溶栓吧,裴英傑緊皺眉頭看著屏幕。接下來要看命,看患者運氣好還是不好。
如果患者命好的話,血栓是剛剛凝結的,置管溶栓能快速衝出一條通路,隻要有血供,哪怕不完全,也能保住腎臟,剩下的可以慢慢來。
即便以後腎功能受到影響,也要比噶一個腰子強很多。
但要是陳舊性血栓,硬邦邦的跟石頭一樣,前期搶救再如何及時都沒用。
裴英傑凝視屏幕,過了1分鐘後按下對講器的按鍵。
“羅教授,你怎麼判斷?”
“陳舊性血栓,麻煩。”羅浩回答道。
淦!
患者的運氣真心不太好。
裴英傑關閉對講器,“這裡是雜交術間吧。”
“是,主任。”
“聯係手術室,準備外科手術。”
一想到在這兒手術,裴英傑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麻醉、器械等等,等等都是大問題。
可沒辦法,留給患者的時間不多了,切腎是大概率的事兒。
早做準備,總要比到時候忙手忙腳強很多。
怎麼是陳舊性的呢,裴英傑心裡有點堵。難道之前就沒症狀麼?
是患者粗心,還是患者家屬粗心大意?
直到房顫、栓子脫落堵住腎臟的供養動脈才覺察到不對勁兒。
“主任,手術室都忙著呢。”衛總聯係完後無可奈何的彙報到。
裴主任直撓頭。
趕上手術室晚上急診多,那是真的惡心人。
最近幾年還好一些,前些年剖腹產排十幾台,要是中間加進去一台急診搶救,算好生辰八字的父母有直接上門拚命的。
而且手術室的麻醉醫生、護士們也願意做剖腹產。
簡單、喜慶,母子平安後迎接自己的是笑臉以及分享喜悅的紅包。
急診急救呢?
忙出一身汗不說,還可能有連帶責任。
換誰都想做剖腹產。
正想著,氣密鉛門打開。
陳勇走出來,摘掉手套摸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