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一邊走,一邊撕掉身上的一次性無菌衣,扔進黃色醫療廢棄物桶裡。
來到操作間,羅浩“刺啦”一聲撕開鉛衣,脫下後扔到一邊。
“轟~”
鉛衣落地的沉悶聲仿佛大錘,砸在所有人心頭。
霸王,
卸甲。
“羅博士!”小平頭眼睛眯了眯,應該是在笑,但旋即保持嚴肅。
“您好,請問您是?”
“嗬嗬,羅博士您貴人多忘事。”小平頭道。
“!!!”
“!!!”
啥?
李院長和林語鳴都覺得自己耳背,聽錯了話。
貴人多忘事,這話應該羅浩滿臉諂媚的說出來。
可從身穿中山裝的小平頭嘴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兒。
羅浩伸手和小平頭握了一下,沒說話,隨後摘掉身上的錢鉛裙等裝備。
每一件裝備落地,都會發出“轟”的一聲。
聞者動容。
“羅博士,這一身裝備得多少斤?”
“一共56斤。”羅浩摘掉口罩,露出笑臉。
往日裡陽光明媚的他此時滿滿疲倦。
“先說公事,再敘私誼。但說公事前,羅博士您先休息一下。”小平頭道,“聽說您獻血救急診患者了?”
“一個熊貓血的急診患者,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誌願者,正好和我的血型一樣,沒辦法,隻能去獻血。”羅浩微笑。
“辛苦。”
小平頭又伸手,握住羅浩的手,另外一隻手輕輕拍了拍羅浩的手背。
“放心,我們不會……讓同誌受委屈的。”
“???”林語鳴愣住。
這句話算是半句,還有半句小平頭像是忘了似的根本沒說。
怎麼回事?直接就好同誌受委屈了?
……
……
溫友仁坐在主任辦公室裡,呲牙笑著。
臉上的笑容遏製不住的流淌出來,宛如實質。
捫心自問,醫療係統裡乾臨床工作的誰能沒事兒?隻要是沒事兒的,那都是沒查,隻要有人查就必然會有事。
大事沒有,小事還能沒有?
小事沒有,雞毛事兒還能沒有?
扯淡。
“砰”。
主任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門把手撞在牆上,玻璃發出一陣哀嚎,馬上破碎,嘩啦掉了一地。
“友仁,你特麼搞什麼!”王國華凝眉大步走進來,厲聲問道。
溫友仁微微一笑,王國華他急了!
“師父,什麼事兒這麼著急。”溫友仁慢條斯理的問道,仿佛根本沒看見地上的碎玻璃。
“你乾的好事!”王國華斥道。
“怎麼了?”溫友仁假作不知。
“你!”王國華伸手指著溫友仁的鼻子,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
溫友仁得意洋洋的看著王國華。
就喜歡看他這種不爽自己,卻又乾不掉自己的樣子。
“是你實名舉報的?”王國華雖然憤怒,但還是壓低聲音問道。
“是。”溫友仁一臉正氣,“羅浩用的碘化油在說明書裡沒有適用範圍,那東西根本不能入血,他偏要用,真是不知道收了廠家多少好處。”
王國華須發皆張,一股殺氣蓬勃而出。
溫友仁有點害怕,但隨即釋然。
師父已經老了,老糊塗了。現在不站在自己這邊,竟然還稀裡糊塗的給羅浩說話,這不是老糊塗還是什麼。
“師父,你彆著急,看看你把玻璃都打碎了,彆紮到你。”
王國華恨恨的看著溫友仁,想起往事,把憤怒咽下去回手關上門。
門,關不關的沒了意義。
他走到溫友仁麵前,居高臨下,沉聲說道,“你以為我是來求你的?”
“嗯?”
“我是來告訴你,羅浩做完手術正在院長辦公室睡覺,李院長和院領導都在門口等著呢。”
“啥?!”溫友仁愣住。
“字麵意思。”王國華歎了口氣,“雞窩裡飛不出鳳凰,你真是……算了,你要是有心,自己去看吧。我是來告訴你,你惹了天大的麻煩。”
說完,王國華轉身離開。
溫友仁一怔,連忙站起來一把抓住王國華的胳膊。
“師父,怎麼回事?”
“以後彆叫我師父,我沒臉當你師父。”王國華冷聲道,“你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
說完王國華一甩胳膊,把溫友仁的手甩掉,揚長而去。
溫友仁愣在原地,品咂著王國華剛說過的話。
羅浩做手術,這沒什麼好想的。可做完手術在院長辦公室休息,把李院長攆走,這是個什麼鬼?
誰家醫生做完手術在院長辦公室休息?
一定是師父老糊塗了,胡說八道,溫友仁心裡想到。
可雖然這麼想,但溫友仁心裡清楚,他猶猶豫豫拿起一分要簽字的表格去機關,準備親眼看看。
來到機關,門口負責登記的門衛不像是往常一般坐在那,而是衣著整齊筆直的站著。
溫友仁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上電梯直奔7樓。
之所以是7樓不是8樓這是個玄學,按照七上八下的諧音梗來的。
電梯門緩緩打開,溫友仁忐忑的走出去。
走廊裡很安靜,隻有一個人影佇立在院長辦公室門口。
院長辦公室主任譚小利小心翼翼的守在門口,似乎側耳聽著裡麵的動靜。
溫友仁驚訝,他心裡麵已經信了師父剛說的話。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現在不應該是羅浩痛哭流涕,保證以後不犯錯誤,但沒人理會,最後被吊銷醫師執照,甚至還有牢獄之災麼?
溫友仁躡手躡腳走過去打招呼,“譚主任,忙著呢?”
譚小利遠遠看見溫友仁,他像是躲瘟疫一樣緊貼著牆。但溫友仁還是走過來,譚小利沒辦法,隻好一臉嫌棄的看著溫友仁,用表情告訴他離自己遠點。
院長辦公室主任的表情就像是在臉上寫著——溫友仁與狗勿近的字樣,根本不用猜。
“譚主任,到底怎麼了?您跟我說下?”
溫友仁沒辦法,隻能厚著臉皮問道。
“你瞎特麼搞什麼!”譚主任的聲音極低,帶著無儘的憤怒。
“……”
“李院長陪著在說話,大家都等羅醫生睡醒。”
“!!!”
真的,竟然是真的!
“羅浩他怎麼能在這兒睡覺。”溫友仁茫然問道。
譚主任白了溫友仁一眼,那意思是——羅浩為什麼會在這兒休息,你不知道?
其實譚主任也很疑惑,今天的事兒從骨子裡透著不正常。
就像昨天晚上忽然而降的凍雪似的,都屬於百年一遇的情況。
溫友仁進退不得,他訕訕的站在譚主任旁邊,想要問點什麼,但不管問什麼都不覺不對勁兒。
這件事充滿了詭異。
羅浩非但沒有受到自己“實名舉報”的影響,反而……不對,他肯定受到了影響,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負麵影響,而是正麵的。
要不然臨床醫生做完手術累的跟狗似的,隻能在值班室窩著眯一會,隨時隨地都會被叫起來乾活。
講真,農村的大牲口都沒這種用法。
可羅浩呢?
做完手術,堂而皇之的在院長辦公室休息……
溫友仁越想越不對,越想越覺得害怕。
對!是害怕。
雖然溫友仁並不聰明,但也不是白癡,隻這麼一件事以及院長辦公室譚主任對自己的態度,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羅浩到底有什麼通天的本事,怎麼不動聲色中他就逃出生天了呢。
事情還沒結論,但溫友仁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他一步一步倒著退出走廊,小心謹慎,躡手躡腳,生怕發出聲音打擾了其他人,引來未知的目光凝視。
倒退到走廊儘頭,溫友仁腳後跟撞在門檻上,“砰”的一聲響把溫友仁嚇了一跳。
他在譚主任敵視的目光下打了個踉蹌,倉皇而逃。
溫友仁苦惱,鬱悶,一把一把薅頭發。
為什麼會是這樣?!
溫友仁不知道。
站在機關樓外,凜冽的寒風吹在溫友仁的身上,迅速帶走了他身上的熱量。
打了個寒顫,溫友仁緊了緊身上的白服,容顏憔悴回到科室。
一路上溫友仁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思量再三,去門診找王國華。
師父對自己還是有情義的,哪怕說了那麼狠的話,還不是先通風報信麼。
溫友仁了解王國華。
自己父母在那段時間裡對王國華有恩,所以這些年自己一直在吃命運的紅利。
來到門診,找王國華看病的人絡繹不絕。
趁著王國華看完一個患者,溫友仁把門關上。
“師父。”溫友仁可憐巴巴的看著王國華,“我去機關了,看見譚主任守著院長辦公室,您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王國華目光冷峻,深深的看著溫友仁。
“師父……”溫友仁近似於哀求。
王國華看見溫友仁耳邊鬢角斑白,心一軟,歎了口氣。
“你一腳踢到鋼板上了。”
“鋼板?”
“我問了譚小利,他說的很含糊,我猜應該是羅浩在協和的時候幫過人,有過善緣。然後和羅浩在礦總剛好遇到,你說人家信你還是信羅浩?”
王國華含糊說完,一臉哀其不幸的表情看著溫友仁。
善緣?!
從帝都都特麼善到東蓮市了?!
這得多大的善緣!!
怎麼可能!!
羅浩在帝都的時候還是個學生,他就能通了天?!
無數疑問在溫友仁的腦海裡翻江倒海,最後化為靜寂虛無。
……
幾個小時後,羅浩睡醒。
身子乏的厲害,羅浩抻了個懶腰,洗了把臉後打開門。
“羅醫生,你睡醒了。”譚主任春風滿麵第一時間迎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