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何雲浩緊張得不知道手往哪兒放。
“霍……霍叔叔……”
霍廷川看他一眼,輕笑,“雲浩。”
短短兩秒對視間,兩個人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何雲浩略顯尷尬往旁邊讓了一步,對霍廷川做了個“請”的手勢。
“您到這邊來,我帶您過去。”
霍廷川矜貴點點頭,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西裝上衣的扣子。
兩個人慢慢走遠,池友北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想跟上去。
可他還沒走出去兩步,胳膊就被人狠狠抓住了。
他扭頭,身後是霍廷川的助理。
助理眼神鋒利,唇邊雖然帶著笑意,但眼神裡全是壓迫。
“池友北先生?我聽說過你。”
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助理手上微微用力,直接扯得池友北一個踉蹌。
池友北抬頭,就見對方背對著陽光,正笑著望他。
隻是麵容覆蓋在陽光的影子裡,顯得有幾分陰鷙。
“池友北先生。”助理禮貌開口,手上的力道卻是半點沒放鬆。“今天對我們老板是非常重要的一天,不知道池友北先生能不能成人之美?”
池友北:“……”
他看看緊緊扣在他胳膊上的手——這好像也沒給他說“不”的權利吧?
可他看了眼近在咫尺、敞開的大門,知道這是他自己距離蘇漾最近的一次。
他都來了這麼多次了,好不容易進門,不管怎麼樣都得見蘇漾一麵!
“你……”盯著霍廷川助理壓迫感十足的眼,池友北咽了口唾沫,試圖說服對方放開自己。
“我是這彆墅主人的兒子,這是我家,我現在想回家。你……你能不能放開我?”
“池友北先生。”助理臉上的笑容未變,“據我所知,您好像並不是蘇漾女士的親生兒子,而且從彆墅保鏢的表現來看,他也並不想你進去。”
“所以,”助理唇邊的笑容加深,眼底警告意味十足,一字一頓道,“也請池友北先生不要為難我們,好嗎?”
……
霍廷川跟在何雲浩身後,目不斜視望著前方,突然開口:“不管是我,還是雲尊都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不必緊張。”
前麵走路順拐的何雲浩身體一僵,重重閉上雙眼。
霍叔叔如果怪他,他心裡或許還會好受點,甚至可以理直氣壯地覺得霍家人斤斤計較,在家主這件事上難為自己。
可霍叔叔一安慰他,他心裡反而多了兩分愧疚。
“對不起,霍叔叔。”何雲浩轉過身,聲音發悶,“雲尊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們的。”
“我知道。”霍廷川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繼續往前走,“你也是雲尊很重要的朋友,他不會怪你的。”
兩個人走到彆墅室內大門處,何雲浩主動停下,指了指麵前開著的大門。
放下句“一樓大廳”,一溜煙跑開,留給他們足夠的相處時間。
霍廷川看著眼前開著的大門,下意識又摸了摸西服上的扣子,平穩的心開始狂跳。
他低頭看了眼麵前高高的台階,深吸一口氣,堅定抬腿邁上去。
一進室內,暖風撲麵而來。
大廳裡何沅裹著駝色圍巾,慢悠悠吃著盤子裡的魚。
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夾菜的速度沒有變,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化。
直到霍廷川停在她十米外的地方,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靜默無言。
霍廷川望著遠處吃著魚的女人,雖然相貌不同,對方也並非像何沅那樣容顏不老,可他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了——
她就是何沅。
二十年過去,她一邊吃魚一邊皺眉嫌棄魚刺的表情絲毫未變。
她還是喜歡吃兩口停一下,一副對麵前的菜很糾結的樣子。
看著眼前陌生的人,熟悉的神情,他張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二十年的時間對她而言或許隻是彈指一揮間,可對他而言確實真真確確的七千兩百多個日日夜夜。
無數個午夜夢回間,他摸著身側冰涼的床,會恍惚她也許回來過。
可他知道,她不會這麼做。
她雖然表現得任性,有時也沒什麼正行,可在她心裡一直有杆秤,在那杆秤上何家一直都是最重的那個。
她會放手為何家博個前程,會在半夜偷偷翻窗來看一下孩子,卻絕對不會過來看看他。
她始終都是仰著笑臉,卻在心裡認真盤算的人。
他對她而言,除了是孩子的父親,不會再有其他意義。
隻是晚上偶爾失眠,他也會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兩年。
他帶她去科技館看會舞劍的機器人,她就帶他偷偷溜進何家長老的私庫,看被塵封的、會跳胡炫舞的木頭傀儡。
他去國外開會,她就往他口袋裡塞小紙鶴。然後在他沉睡在異國他鄉時,讓小紙鶴飛出來落在他臉上,輕啄他鼻尖。
偶爾也有她離開何家去做任務的時候,她會從任務地點帶回來戰利品,有時候是條快成精的小魚,有時候是個隻會睡覺的小樹靈。
還會打越洋電話給他,抱怨海邊的空氣太潮了,不過周邊有家海洋館,倒是非常漂亮。
她說有時間他們可以一起去海洋館裡看魚,裡麵有個章魚精不想奮鬥,隻想在海洋館裡混吃等死。
可他等啊等,也沒等到他們都有時間的時候。
後來他自己去了那個海洋館,也看到了那個喜歡用不屑眼神望著人類的大章魚。可海洋館的人太多,他站在那隻大章魚麵前,莫名覺得透不過氣。
之後的二十年裡,他去了那個海洋館很多次。
剛開始是他一個人,等兒子再大點兒,就是他們父子兩個人一起去。
海洋館的人還是很多,但那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卻好了很多。
再後來,他去國外發展,在國外看了很多海洋館,最喜歡的還是她說要一起來的那個。
如今想來,他們曾經好像都試著向對方靠近過。
隻是最後堅持下來的,隻有他一個。
吃完半條魚,何沅擦了擦嘴,這才抬頭看向站在她對麵的霍廷川。
二十年的時間,歲月沒怎麼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隻是相較於她記憶那個小心翼翼給她烤魚的少年,眼前的男人穩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