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2 / 2)

玄霜仙宗每個訓練場周圍都有石牆看台,虞若卿站在場中央,蘇景澤和陸元州就坐在一邊。

虞若卿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但為了以防萬一,她又開了一層結界,兩個結界將看台一前一後包裹其中,以免二人被她的招式波及。

“師兄,那我開始了。”虞若卿說。

她意念微動,劍身烏黑的本命空冥劍出現在她的手中。

虞若卿如今的招式已經學到更加高深的劍法秘籍,但想到陸元州也在旁觀,她便仍然使的是玄霜基礎劍法十九式。

基礎劍法原本是初級基礎、如今內門弟子都因熟悉而產生倦怠心,不願意練的初級招式,在虞若卿手裡卻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虞若卿出劍既有千錘百煉如教科書般的標準,又帶著個人性格特色的猛烈凶悍。

她的劍意就像是寒冬最悍戾的暴風雪,帶著極強的壓迫與危險,讓人在這份壯闊洶湧的劍法中難以呼吸。

虞若卿背後的天空夕陽如血,猶如鋪開的畫卷,映照得她舞劍的身影更加飄然若畫。

陸元州看著看著就癡了。

過去這段時間,他基本沒看過虞若卿使出真正的連招,畢竟他一直是被她隨手一招便被揍得滿地打滾。

如今看著同樣簡單基礎的招式在虞若卿的手裡發揮出來,他方才發覺劍招竟然能如此之美,能蘊含著最凶猛的危險,也同樣有酣暢淋漓的快意。

陸元州呆坐一邊,直到虞若卿收劍,他還久久不能回神。

“不錯。師妹悟性極高,金丹初期竟然就能使出這樣的劍意,未來不可限量。”他的旁邊,蘇景澤開口道,“唯有一點,你的劍招仍然過緊,太過被模板束縛。若是遇到習慣破局跳脫的對手,恐怕會有苦戰。”

陸元州驚呆了,在他眼裡簡直完美的一套劍法,蘇景澤竟然真的能挑出毛病來?

“招式標準,難道不是好事嗎?”他疑惑道,“師父長老們不也要求儘善儘美,做到最標準?”

“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儘善儘美隻是大眾水準要求的頂點,卻隻是劍修大拿的起點。”蘇景澤緩聲道,“你師姐如今的水準足以橫掃一片仙門弟子,可她若是想向大宗師、大尊者前進,就要更好、更精深。”

蘇景澤說的問題,也是虞若卿目前被困擾的。

她在劍招上已經精進到極點,可想要繼續前進,卻要在劍法秘籍之外。

“師兄說得對,我如今確實感覺到瓶頸。”虞若卿歎氣道,“若是能看到你的劍招就好了,可惜。”

“師姐,你已經很厲害了。”陸元州真心說。他看不得虞若卿失落否定自己的樣子,連忙道,“沒關係,韓淺師兄也是金丹圓滿期,等半個月之後他禁閉結束,我們可以請教他看看嘛。”

聽到二人的話,蘇景澤有些怔然。

從那次事件之後,他已經十多年沒持過劍了。

當年他有多麼意氣風發,出事之後便多像是個笑話。

尤其是他的劍,他曾經引以為豪的劍法劍意,在靈脈斷裂、褪回煉氣期之後也都煙消雲散。

更彆提,還有那件事……

蘇景澤薄唇微抿。

被送回山穀後,蘇景澤在倉庫裡翻了許久,終於在壓箱底的地方翻出了一把木劍。

這把給新入門弟子練習用的普通木劍,是當年他的師尊贈與他的,希望他能從這把劍從頭開始。

蘇景澤卻在絕望下,將它扔到了角落,再也沒碰過。

時隔十二年,他又一次撫上劍身,修長蒼白的手指拂去上麵的灰塵。

蘇景澤抱著木劍,在亂七八糟的倉庫裡坐著,怔怔地發呆。

他終究是被虞若卿和陸元州改變了。

聽到他們惋惜的聲音,想要去找韓淺,他竟然也會心裡湧起不甘的念頭。

蘇景澤不由得苦笑起來。

明明已經是個廢人,可他如今怎麼又開始有了不自量力的期盼?

……

第二日,便是仙宗裡管理層門內會談的日子。

江元霜提前一個時辰便抵達了主峰,她並不是有早到的美德,而是在會議開始之前,先去見了宗主雲天成。

此時天色還四亮不亮,陸元州抱著被子呼呼大睡,並不知曉外麵發生的事情。

大殿中,雲天成看到江元霜前來拜會,也十分驚訝,隨即又露出笑意。

“師妹,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總算願意來見我了。”雲天成緩聲道。

“彆以為我是原諒你們了。”江元霜冷聲道,“我這輩子都不會與你們和解。”

她狠話說出口,才後知後覺自己前來是有事要求雲天成,似乎不該這樣的傲氣淩人。

倒是雲天成寬容地笑了笑,他道,“元霜,你說吧,既然是能讓你登門拜訪的事情,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隻要你提出來,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哼。”江元霜冷哼一聲。

雲天成的態度合格,她也不好再挑剔什麼,才冷聲道,“懲戒堂的首座,一直空閒著。”

她的話隻說一半,然而雲天成已經與她是幾百年的師兄妹,對江元霜十分了解。

雲天成一怔,隨即領悟道,“你是……想讓虞若卿做那懲戒堂的首座弟子?”

首座弟子,高於普通弟子,與首席長老身份平齊,隻不過並不管教書職務,更偏向行政和執行。

韓淺便是主峰的首座弟子,這些年勞苦功高,解決了宗門大大小小無數事情,所以才在弟子們之間威望那麼高。

而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便更特殊了。

懲戒堂本身便擔任著一視同仁的監護職務,然而除了堂內護法狄右與宗主長老等人是師兄弟之外,懲戒堂裡隻有他招募的類似自己弟子的執行者。

懲戒堂一直遊離於眾峰外,本該是香餑餑的首座弟子席位也空閒著,根本沒有長老願意將自己的弟子送過去。

原因無他,懲戒堂要求執行者為人正義,寧折不彎。而懲戒堂的首席弟子,要擔負看護警醒同門的責任,不論對方是外門弟子還是長老親傳,都要一視同仁。

這麼得罪人的勾當,又要耗費精神,根本是吃力不討好,所以無人願意去,便一直空著位置。

“你為何想要她擔任此職責呢?”雲天成疑惑道。

“怎麼,我徒弟哪點配不上這個位置了?”江元霜就像是個刺蝟,雲天成隨口一問,她都要立刻刺來。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雲天成無奈笑道,“若卿這孩子我也是看她長大的,她心思純粹,一心修煉。從不結黨營私,不阿諛奉承。乾淨又正直,我很喜歡她。整個親傳弟子裡,唯有她最配這個職位。”

聽著雲天成的誇獎,江元霜的麵色才漸漸緩和。

“我隻是不太明白,你怎麼舍得讓你的寶貝徒弟乾這個苦差事?”雲天成說,“以她的性格,該是更想躲起來修煉吧。”

“因為……”江元霜欲言又止,表情變得不太好看。

雲天成耐心地等著她,過了一會兒,江元霜才低聲道,“……這孩子本來該是個品行端正的好苗子,可不知是不是被我影響的,思維偶爾偏頗,總想做個壞人。”

“什麼?”雲天成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們第一仙宗養大的徒弟,怎麼會想做壞人呢?

“她似乎對我有些誤解,以為我是個處心積慮的惡人,一直想繼承我的衣缽。”江元霜語氣漸弱,沒了最開始進門時的盛氣淩人,她道,“這麼好的孩子,我不希望她未來走歪路。”

雲天成明白了。

“所以,你希望將她推到這個需要隨時維持公平正義的位置上。”他撫掌笑道,“審判他人,也是在審視自己。師妹,好手段。”

江元霜講完自己徒弟的事情,神情便又冷硬起來。

“今日會談,你會支持此事嗎?”她問。

“這是自然。”雲天成緩聲道,“若卿如此優秀,可以擔此重任。隻不過不知她本人是否願意?”

說起這個,江元霜的目光遊離了一下。

整件事情都是她和霍修遠計劃討論的,完全沒和虞若卿商量過。

在懲戒堂當首座弟子,自然不是掛名那麼簡單,肯定要分些精力心神,以虞若卿這樣愛修煉的性子,未必能答應。

隻不過,她已經想好如何誘勸自己的小徒弟了。

晌午,內外門的弟子們有的在休息,有的在吃飯,他們互相聊天著,猜測今日的門內會談會不會出現什麼新的門派規定或方向。

親傳弟子們也在休息,沒到下午上課的時間,所有人便看到了玉牌上從主峰傳來的新變動。

——赤煉峰江長老的四弟子虞若卿,品性端正,實力過人。即日起成為懲戒堂的首座弟子,擔負維護宗門正義之職,位同首席長老。

此事傳出,玄霜仙宗上下都一片嘩然。

有些弟子根本沒聽說過虞若卿,有些人懷疑江元霜的徒弟怎麼可能和正直良善扯上關係。

也有些弟子曾經見過門內小比時虞若卿的成績,到處給人科普她的厲害之處。

當然,還有些弟子未知全貌便出言詆毀,沒想到立刻被其他弟子憤怒地懟了回來——這些維護她的人,便是幾個月前她在弟子居所搭救的那幾個內門弟子。

當時的他們還是唯唯諾諾的內門新人,因身份枷鎖不敢反抗大世家弟子的欺壓。

自從被虞若卿點醒之後,幾人短短數月精氣神發生了大變化,自信沉穩了許多,也同時成為了她的頭號擁護者。

至於親傳弟子們有多吃驚,紛紛回去問各自的師父,又是另一件事了。

而與此同時,正與陸元州和蒼寒淩一同在山峰僻靜處午休的虞若卿,整個人都傻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成了什麼首座弟子,這也太突然了吧?

倒是蒼寒淩和陸元州二人十分淡定。

“恭喜。”蒼寒淩說。

“師姐好樣的!”一向捧場的陸元州也誇獎道。

就好像大家都很高興,隻有虞若卿是懵的。

……她什麼時候答應要做這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了,也沒人和她商量過啊?

晚上,虞若卿殺回赤煉峰。

回去的路上她都想好了,無論如何都要辭掉這個職位。

今日任命才剛剛頒布,中午懲戒堂的護法狄右便給她發了消息,讓她明日過去報道,看起來就很麻煩,耽誤她修煉和在正派身邊潛伏。

“師尊,我不去!”一進殿,虞若卿就大聲抗議道。

江元霜和霍修遠早就料到會如此。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江元霜放下手中的茶杯,她緩聲道,“身為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你可以利用職位之便,將你的野心發揚光大。”

虞若卿原本接下來一堆拒絕的說辭,就這麼在嘴邊硬生生地拐了個彎。

“……我不去,誰去?”她說,“這個官我非當不可,我義不容辭!”

完美。

江元霜和霍修遠師徒二人達成所願,默默地給自己比了一個大拇指。

第二日,虞若卿便上崗了。

天剛蒙蒙亮,她便抵達了懲戒堂。

走入正廳,虞若卿看到懲戒堂護法狄右坐在主位上,身後站著六個同樣身穿堂服的執行者。

在微暗未點燈火的廳堂裡,這一排執行者和端坐的狄右像是廟裡孔武猙獰的神像,給人一種威壓的感覺。

狄右是如今宗主和長老們的師兄弟,隻不過當年他天賦有限,對修仙沒那麼大的欲望,後來便留在宗裡繼承了懲戒堂護法的位置。

他的輩分長老們一樣高,虞若卿客氣地行了禮,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他的下馬威。

“弟子虞若卿見過護法大人。”

狄右捋了捋胡子,他的麵龐一般深陷在陰影裡,又冷著臉,看起來十分可怕。

“我不管你是怎麼被塞進來的,你隻需要知道,老夫最討厭你們這幫嬌生慣養的親傳弟子。”狄右冷聲道,“你最好不要犯錯偷懶,不然小心被我掃地出門!”

“是。”虞若卿又低了低頭,表示恭順。

他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傲然道,“既然你加入了懲戒堂,便要知曉我們懲戒堂的立地根本。”

狄右抬起手,他的身後,六位執行者齊齊開口:

“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忍。”

“對待囚犯要像嚴冬一樣冷酷;”

“對待同門還是要像嚴冬一樣無情!”

眾人麵無表情地齊聲誦讀的餘音未消,狄右已經展開雙臂。

“這就是懲戒堂。”他說,“我們冷酷、無情、按章辦事,從不講究情誼與溫暖。”

狄右用了這麼大的陣仗,還連夜讓手下執行者們編了個狗屁不通的順口溜,就是為了給這個新來的首座弟子一個下馬威,讓她懂得這裡不是她這樣的親傳弟子來的地方,最好自己熬不住趕緊滾蛋走人。

果然,眼前的年輕姑娘表情開始波動。

狄右本來以為大功告成,沒想到,她忽然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眼眶都濕潤了。

“好啊,這裡真是好地方!”虞若卿感動不已,她哽咽地說,“反派所見略同,以後我們就是自己人了!”

狄右:?

這女娃什麼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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