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是知道內情的,卻不肯偏私,責罰了付家人,付女執知道後,對任氏心存不滿,但她雖然有辦法和家人通消息,卻不可能乾預任氏行事,此時聽喬嬪的口氣,竟像要扶持二房打壓世子夫婦,恰恰讓付女執稱心。
便道:“今年中秋宮宴,平邑伯也定會入宮的。”
“可惜阿母已經過世,父親雖會入宮,我卻不好私見他,畢竟我隻是嬪禦。”喬嬪歎了口氣。
“娘娘何不央求謝夫人,也給羊太君一封邀帖?”
喬嬪眼中一亮。
付女執口中的羊太君,是喬嬪的舅母,羊家本比喬家門楣更低一等,羊家又無女兒入宮,本無參加宮宴的資格,可謝夫人有權賞予羊家一封邀帖,喬嬪和受舅父、舅母的憐愛,而她的舅舅,對喬世子這個大外甥也多不滿,倒一貫對喬析這個二外甥疼愛得緊,羊太君確實是一個合適的“傳話人”。
喬嬪立即就往昭陽殿央求去了。
——
這天清晨,司空北辰也去了顯陽殿拜望他的母後。
他昨夜批閱奏事直到醜時,未睡足兩個時辰,但現在卻覺神清氣爽,坐在肩輿上,尚在回味有瀛姝相伴的務公時刻,她不可能跟前生一樣,一邊備墨、備卷,一邊複驗、歸置,一邊就他猶豫的批令,會與他共商,提出自己的見解,現在瀛姝還牢守著女史的規矩,沉默不語,也不肯單獨在旁侍候,直到未排女史當值的夜深時分,才“任勞任怨”親力親為。
就算那樣,禦書房裡也有幾個礙眼的女儀在側。
可他的鼻端,隻能聞到從她發上衣上散發的幽香,她親手研的墨,也似乎更具一種奇厚的墨香,他讓她親手謄本,她依令行事,燈下的她運筆流暢,不露絲毫困倦,她就是這樣的,不同於普通女流,她對一切未知之事都滿懷著興趣,尤其朝堂之事,更讓她格外專注。
司空北辰記得當年,他其實並沒有指望瀛姝能為他分憂解難,他隻是需要她陪伴身側,這樣他才不會覺得日複一日的閱本批本乏味無趣,心生厭倦,可漸漸的,她就具備了替他分擔的能力,而且往往她的諫議,能夠一針見血,使他茅塞頓開。
他發覺瀛姝對興趣所在,為了徹底贏得她的芳心,更加的迎合她的興好,也讓她真正體會到,他的不易和艱難。
瀛姝才是他不可或缺的伴侶和良臣,他們之間,開始變得親密無間,他越來欣慰於瀛姝待他的真情摯意,他明明給予了瀛姝不少的權力,瀛姝卻從來不曾以權謀私,她甚至不想爭皇後之位,每當他流露出對盧皇後的鄙厭時,瀛姝還要一本正經地反駁他,為盧皇後說好話。
她總是說,皇後雖無心機,不擅權衡之事,可宅心仁厚,為了大局,為了郎君,皇後能忍一切委屈,郎君不該要求皇後替陛下分擔朝堂政事,皇後雖無這樣的才能,可皇後的父兄,皇後的族人,都是郎君可以倚重的肱骨之臣。
天下所有女子,他獨許瀛姝稱他為郎君。
他不缺肱骨之臣,但除瀛姝之外,誰也不能成為他的紅顏知己。
前生如此,今生更是如此。
回味至此,不知道為何,眼睛像被朝陽刺了一下,陰影又滲入了心胸,司空北辰往前看,原來是顯陽殿到了。
他從不懷疑,於他而言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一個愚蠢無能的生母,他明明貴為儲君,卻一直過著忍恨吞聲的日子,虞皇後“陽差”“陰差”的養了不少,可始終不能又快又狠地把匕首捅進敵人的心臟,如果不是父皇,如果沒有臨沂公這樣的肱骨之臣效忠於父皇,他早就被敵人們掀下儲位,身首異處,丹書青史上,關於他的記載無非就是“失德不仁”“庸碌無能”。
他終於登基,他的母後當時大笑不止,要求他廢後,立那個不知所謂的虞碧華為後。
原話怎麼說的?
“咱們母子,終於有了出頭之日,這全是我的功勞,不,是虞家的功勞,我兒當立華兒為後,授你外祖父大宗正之職,你的幾個舅舅,都應封爵,任大司馬、大將軍之職,給盧氏一個夫人之位即可,免得他範陽盧抱怨咱們過河拆橋,還有蓮兒,也可冊封她為三夫人之一。”
他早已受不了這位生母了。
司空北辰看著不遠處的顯陽殿,他迫切的,比前生還要迫切的,期待早一日讓他的生母,給他帶來無儘恥辱的婦人,送進永樂宮,摁在病榻上,大聲告訴她。
我最恨的其實不是賀氏、鄭氏、謝氏,我最恨的是你,因為隻有我知道,你為了保住你的後位,爭取父皇的憐惜,無數次的挑唆那些女人踐踏我折辱我,你就是這樣的人,居然還敢說你是為了我,為了兄長,你當我真不知道麼?就算父皇沒有決定送兄長為質,你也一定會把兄長送去洛陽,因為如果不用兄長獻祭,你始終會擔心,有朝一日,父皇會拋棄你,另娶他人。
我的好母後,我不是父皇,我不是,我絕對不會姑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