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音寺中，這裡空空如也，漫天諸佛都離開，就連佛祖也不在這裡，隻有那兩尊猶如熾陽般的身影，源源不斷地吞沒著彙聚而來的無窮香火。
“太上竟已恢複至此，甚至能推演出你我二人的謀畫，細想之下，實在令人不寒而栗。”一道聲音帶著驚疑不定，似是準提。
緊接著響起了另一道聲音就淡然了許多：“若隻是推論且罷，若是推演，的確讓人驚悸，不愧是三清之首，吾等的大師兄啊…”
準提冷聲道：“你我二人費儘千辛萬苦，才堪堪達到如今的地步，他不聲不響便已如此，好一個清靜無為的太上聖人。”
“怕是老師暗中相助，才讓他占據先機，我看那隻猴子恐怕也落入他手。”
接引則道：“無妨，對我們而言，還算有好處，他的實力越強，我們出的力就越少。”
“嗯…”準提頷首：“諸天地儘以彙聚而來，待封鎖聖地之後，吾等便可傳教。”
“那李昊，你怎麼看？”接引忽然說道，倒讓提有些訝異：“太上的一枚棋子罷了，你為何會在意他？”
“我感覺沒那麼簡單，既然太上已經推演出我們的謀劃，讓文殊菩薩帶話回來即可，何必多此一舉，再派此人前來，恐怕真是奔著八寶功德池而來。”
接引思慮著：“他身上有太上的符印，隱藏著秘密。”
“既然好奇，抓來一探究竟即可。”準提隨意說。
接引搖頭，顧忌著太上：“不，太上隨性而為，最講求一個緣法，多年來也隻有玄都一個徒弟，暫時彆碰他。”
“唔，的確如此。”準提也深以為然地點頭：“太上著實莫測，暫時不要觸他黴頭的好。”
“但我等若要傳教天下，這太上終究是一個隱患。”
“聖族還未出，先走下去吧。”接引歎道，聲音有些淒苦：“準提，這天地若隻供奉你一人，恐怕已經能走出這雷音寺…”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準提打斷：“師兄莫要再提，你我同根一體，絕不獨活。”
接引悠悠長歎一聲，沒了聲息。
………
燒掉手裡的香火金紙之後，李昊本以為那人會再次出手，誰承想一夜無話，風平浪靜。
直到第二天清晨，諸多佛徒已經開始誦念經文，都沒有再見到什麼異常，這讓他有些失望，但隨即便置之腦後，因為降龍羅漢前來尋他。
“真是奇異，多年來，能進這八寶功德池的人都寥寥無幾，更不用說二者同進，更何況你還是一個外人。”降龍羅漢嘖嘖稱奇。
他的口腹之欲不是一般的大，李昊本已經出門，卻又被他推搡著回來，大吃大喝一番之後才心滿意足離開此地。
他拿著一根玉骨，剃著牙，沒有半分羅漢姿態，悠然道：“昨夜，諸多菩薩羅漢和金剛都不得安寧，誦念經文的聲音實在太吵，讓一個外人進入八寶功德池還是半脅迫的狀態下，他們著實忍受不了。”
這樣能夠理解，多年來，這片天地除了和聖族搏殺，內部隻有佛門，他們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現在突然跳出來一個外來者，還進入了諸多佛門中人垂涎欲滴的八寶功德池中，如何不讓人感到憤怒。
“無妨，忍忍就習慣了。”李昊隨意道，琉璃玉磚鋪成的華光大道兩側有不少比丘和金剛來去，他們都朝李昊投來奇異的目光。
“哈…”降龍羅漢不由得大笑一聲，“不過，還有件事你得知道，這八寶功德池乃是我佛門至寶，想要發揮完全的作用，隻有修煉我佛門功法與神通。”
“若是你浸泡，效用恐怕隻有六七成。”
“昨日你怎麼沒說？”李昊微頓，瞅了他一眼。
“昨天我也不知道你真能進八寶功德池啊，不過，要真是聖人讓你進的，他會不知道？”降龍羅漢狐疑著說。
始終有種感覺，正是自己敘述了八寶功德池的妙用，才讓此人有了進去的想法。
“還真沒說。”李昊搖頭，事已至此，是不是聖人讓他進來已經不重要了。
降龍羅漢無言，兩人走著，已經到了八寶功德池，位於大雷音寺之後的八寶功德殿中，與兩位聖人幾乎隻有一牆之隔。
平日裡隻有幾名尊者在這裡打理，畢竟也沒人敢闖進來。
“謔，這麼多人。”降龍羅漢嚇了一跳，隻見八寶功德殿前，層層疊疊站了一位又一位的佛金剛，尊者，還有幾尊菩薩，他不由得詢問：
“今日是我和他進八寶功德池，你們在這裡乾什麼？”
金剛菩薩皮笑肉不笑：“自然是前來見證。”
“見證？”降龍羅漢暗自嘀咕，李昊掃了眼在場的眾人，真正的大佛陀大菩薩都不在其中，都是些小角色，最強的就是金剛菩薩了。
他們並未多說，反而讓出一條道路，目送兩人徑直步入八寶功德殿中。
“嘖，我還以為他們要攔截一番，論個所以然。”殿門關閉，降龍羅漢驚疑道。
“佛門二聖都親自允我了，他們再阻攔也太不成體統。”李昊說道。
“那你對我們就太不了解。”降龍羅漢臉上有種難言的神色，落寞和無奈，“我曾在此界輪回九世，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哦？”李昊腳步微頓，有些驚奇地看過去。
“佛在凡人中，而不在這靈山上。”降龍羅漢歎道：“輪回九世，我見過太多慈悲之事，但成了羅漢，卻又見到了佛的另外一副麵孔，所以才去廝殺。”
“然後又悟出來一個道理。”降龍羅漢的麵目猙獰了些：“去tm的。”
李昊微愣，而後大笑，拂過幾張沙幔之後，八寶功德池已經近在眼前，池子並不算大，其中蕩漾著璀璨的金色液體，散發著沁人馨香，聞上一口，便使人飄飄欲仙。
兩名尊者走上前來，雙手合十，頷首道：“羅漢，大聖，八寶功德池已經備好，請…”
降龍羅漢早已經迫不及待，眼神中迸發熾熱的色彩，輕車熟路，直接便躍了進去。
沒有泛起任何浪花，這口池子依舊古井無波。
那兩人把目光看向李昊，李昊也有樣學樣，步入八寶功德池中。
而後，兩位尊者互相對視了一眼，徑直從此地離開，出了殿門，那層層疊疊的菩薩與佛陀把他們嚇了一跳。
金剛菩薩迫不及待走上前來，詢問道：“如何？”
“您吩咐，我們已經加進去了。”左側的尊者拿出琉璃寶瓶，其中已經空空如也，原本也不知盛放著什麼東西。
金剛菩薩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得浮現出些許肉疼，然後轉身看向眾佛。
某位金剛眼神奇異，從那尊者手中接過琉璃寶瓶，打開瓶口嗅了嗅，不由得道：“七寶妙樹汁液，金剛菩薩這次可謂大出血了。”
“哪裡的話，這次一次性進去兩個人，我這不是怕八寶功德池醞釀的精華物質不夠嗎，所以給他們加點東西。”
金剛菩薩和煦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在此地誦念七寶經，為他們祈福。”
“大善。”絕大部分金剛和菩薩都頷首，隻有零星幾人互相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
池中，李昊剛一踏進來，便被一種溫潤的感覺包裹，絲絲縷縷的精華物質透過皮膚湧入他的軀體之中，刺激著他的血肉與細胞。
讓被鴻蒙紫氣沉壓了多日的肉身，重新煥發了生機。
果然有用，李昊不由得一震，而後主動催動肉身，企圖從八寶功德池中汲取更多的精華物質。
畢竟他在這裡麵待的時間有限，隻有七天時間。
不過，沒過多久他便微微皺起了眉，因為肉身吸收的效率實在太低了，就好像皮膚表麵糊著好幾層棉布，費儘千辛萬苦，也汲取不了多少。
他驀然睜開眼，卻看見對麵的降龍羅漢寶相莊嚴，皮膚化為燦金色，整個人都膨脹了許多。
周身縈繞著一條天龍，他吸收的速度遠比李昊快上許多，四周甚至形成了一個小旋渦。
李昊見狀，不由得微微皺眉，這效率相差的可不止一點半點。
他還沒來得及思慮太多，耳朵衝動不由得看向殿外的方向隱隱約約，他聽到若有若無的誦經之聲傳來，層層疊疊，不止一人。
他們在殿外誦經？有病是吧？
察覺到這一點的不止他一人，降龍羅漢也睜開眼，怒罵道：“這群人吃飽了撐的，誦念七寶經？這又不是在七寶妙樹下！”
罵完，他又看向李昊，看著李昊微微泛起波瀾的池水，不由得道：“我就說了，你吸收效率很低…”
咕嘟…
他話還沒說完，中央的池水突然泛起一個泡。
呃…他不會放屁了吧？
李昊和降龍羅漢臉色同時古怪起來，欲言又止，誰都沒第一時間說話。
咕嘟…咕嘟…咕嘟…越來越多的泡泛了出來，整片池水都好像沸騰了，溫潤的感覺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刺痛。
平靜的池水仿佛受到了什麼刺激，開始暴湧起來。
降龍羅漢的臉色驀然一變，而後咬牙切齒：“居然是這樣，這裡麵有七寶妙樹的汁液，怪不得他們要誦念七寶經。”
“嗯？”李昊不解。
降龍羅漢還在怒罵：“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這八寶功德池中正平和，即便是尊者在其中浸泡，也不會被其中的精華所傷。”
“可那群人在其中加了七寶妙術的汁液，又在外麵誦念七寶經，引起汁液的反應，又導致八寶功德池沸騰…”
降龍羅漢解釋得彎彎繞繞，但李昊大概明白，這八寶功德池原本是一種懶惰的精華物質，基本不主動往生靈體內鑽，除非對方發出“信號”，也就是佛門神通。
這樣可以自主控製，不至於被精華物質撐爆。
但現在，一群極度活躍的家夥到來，連帶著它們也活躍起來，正常而言，這不是什麼好事。
“太陰損了，擺明了不讓你我二人安心，八寶功德池沉澱許久，其中的精華物質近乎無窮無儘，狂暴湧來，你我二人根本承受不住，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迫離開。”降龍羅漢臉色難看，重新閉上雙眼，沉聲道：
“我的丈六金身已經陷入瓶頸多年，若錯過這次機會，再想突破難如登天。”
“等會不管發生什麼，我再怎麼慘，還請李施主不要動手把我撈出來。”他叮囑，顯然已經默認李昊很快就會出去。
李昊也知道降龍羅漢隻是被殃及池魚，那群人針對的主要還是他，聞言欲言又止，看著緊閉雙眼的降龍羅漢。最終也沒說什麼。
低頭看了一眼，猶如沸騰的八寶功德池，他卻笑了：“正發愁該怎麼吞吸，你們就幫了我，真是雪中送炭啊。”
不錯，這件事對他而言並非壞處，八寶功德池沸騰，暴湧的精華物質衝來，在方寸之地掀起滔天駭浪，每一滴都蘊含著濃鬱的精華。
肉身徹底被喚醒，貪婪地吞噬著湧來的每一縷精華，寸寸筋骨齊鳴，化作煉化鴻蒙紫氣的動力，就像是生鏽多年的齒輪，重新上了勁，越轉越快！
沒過多久，他忽然聽見一聲悶哼，降龍羅漢牙關緊咬，似乎承受了極大的痛楚，那琉璃般的丈六金身上，竟然浮現了一道細密的裂痕。
沸騰的八寶功德池，的確不是什麼寶地，不是誰體內都有鴻蒙紫氣壓著，降龍羅漢已經承受不住暴湧而來的精華物質，要把他撐破。
而這隻是一個開始，一縷縷細密的裂痕在他軀體表麵浮現，鮮血從其中溢出，接觸到八寶功德池水的刹那就被蒸發。
他的樣子看上去淒慘無比，像是已經破碎的精致瓷器，又被黏合在一起。
但他始終在咬牙堅持，殿外，誦念經文的聲音越發清晰，而這僅僅過去了半個時辰。
難以想象的痛楚挑動著降龍羅漢的元神，他感覺自己的肉身似乎下一刻便會爆開，無窮無儘的精華物質堆積在自己體內，但身體卻吸收不了。
丈六金身愈發璀璨，但他感覺，自己撐不到突破，就會徹底炸開。
“不行…絕不行。”降龍羅漢心神堅守，他的特立獨行，所支撐著的，就是一身強橫的實力。
他有大宏願，絕不能死在這裡，他就這麼咬牙堅持著，元神近乎已經模糊。
李昊則猶如老禪師般，一動不動，周遭的池水沸騰，難以讓他動一動眉頭，皮膚表麵更是光潔，肉身像是無底洞嗎，來多少吞多少。
一天時間轉瞬即逝，他始終看著降龍羅漢，還真看出了一些丈六金身的端倪，對方正處在蛻變的關鍵時刻。
“他要真死在這裡，那就好玩了。”李昊盯著氣息萎靡的降龍羅漢，那金身上已經滿是裂痕。
砰的一聲轟鳴，他的左臂竟然炸開了，而後是右臂，下半身同樣如此，很快便隻剩軀乾，也不時地炸開。
不過，李昊卻能看出，炸開的金身，一部分是降龍羅漢故意為之，以減少與八寶功德池的接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