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荷蓮杆交錯, 湖水渾濁,使得能見的視野十分有限,許黟憋著一口氣, 扯開周圍杆莖,四處張望著尋找落水目標。
湖水的流動性不高,溺水的人短時間內不會漂得太遠, 極有可能是被水草、荷杆之類的絆住。若是不會水性, 恐怕還要再麻煩一些。
時間緊迫, 許黟來不及多想,確定好方向, 就一頭往更深的地方紮去。
湖麵上。
船隻上麵的人都被許黟這一舉動給驚嚇一跳。
“他……他怎麼跳下去了?!”陶清皓驚愕地看向鑫盛沅。
鑫盛沅有點慌,他也不清楚啊, 他慌張張地就拽住從湖裡爬出來的船夫,喊道:“你快下去救人, 還有人跳下去了!”
船夫喘著氣, 聞言心裡一涼, 好不容易救上來一個,怎麼又有人下去了!
“那人自個跳下去的, 應當也是為了救人,會識得水性罷。”那出事的船隻中, 有個人還算理智地開口。
鑫盛沅沒好氣地吼:“我不管,他都下去好久沒上來了。”
“咳咳咳……我好友還在水裡沒上來,快快救人……”
救上來的人緩過勁, 掙脫著同伴的攙扶,也要跑過來船邊,被同伴給用力地拉住。
“你且等等,他福大命大定會無礙的。”
場麵一度混亂, 湖岸邊的人發現不對勁,遙遙撐著船隻過來了。
嚷嚷聲中,忽然湖麵咕嚕嚕地冒起泡,眾人目光死死盯著,下一刻,船夫冒了出來。
他抓著船沿呼呼喘氣:“沒,還沒找到。”
鑫盛沅不死心,急聲又問:“剛跳下去的人,你也沒瞧見?”
“沒……”船夫被他問得慌神,這群人都是富家子弟,個個都得罪不起,要是沒把人救上來,他今日恐怕小命不保。想到此,他泡在水裡的雙腿忽得軟下來。
此時湖底,許黟已找到那名溺水的少年郎。
他快速地遊了過去,雙手拖著他的腋下,使勁地遊回湖麵。
這少年郎還有意識,死亡的恐怖讓他拚命地攥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許黟的雙腿被他絆住,根本沒法遊回去,他心頭一凜,拽住他胳膊肘貼近他的上半身,往他斜肋處的章門穴來了一拳。
“咕嚕嚕……”
那少年被他打了一拳,痛得嘴巴都冒出泡。
許黟並不擔心,這章門穴隻會讓人全身無力,不會傷到根本。拉住他軟下來的身體,許黟拽著重新回到湖麵。
“嘩啦”一聲。
兩人出水的動靜大,一下子就吸引住不遠處船隻上的人。
許黟撩開貼著臉的頭發,單手劃拉手臂地往船隻那邊遊過去。
船隻那邊也在朝著許黟過來。
很快,許黟就看到了趴在上麵,焦急望著他的鑫盛沅。
“許黟,你快點,我拉你上來。”他伸出手臂,大聲地喊道。
許黟看著他細胳膊細腿的,選擇了他旁邊的船沿,他一抓住船板,上麵跳下來的人也拖住了身後的少年郎。
這會,鑫盛沅看到他無礙地爬上船,又氣又急地說:“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跳下去,害得我在上麵好生等你許久,還以為你就跟這……這掉進水裡的,跟著一塊要等人去撈。”
“是我不好,沒說清就跳下去了。”許黟擰著袖子上的水,大寬袖洗了水貼身又重,帶著湖底淤泥氣味。
他脫下濕重的外袍,跑去看那名被他救起的少年。
岸邊,救起來的少年身邊圍了好些人,都在喊他名字的,許黟一過來,就有人主動地讓開位置。
“怎樣?可醒著?”他開口詢問。
那名趴在他身邊的同伴聞言立馬望了過來,眼睛紅紅的,喊道:“沒醒,他肚子好脹,像喝了好多水。”
有經驗的船夫在做急救,但心裡害怕得要命,怕這事讓他丟性命,雙手都在止不住的打顫。
“我看看。”許黟上前把他拉開,那人還想撲過來,就被許黟給擋下。
“我有法子試一試,你在旁邊候著。”
他語氣不緊不慢,給他人一種極有說服力的穩重感。又見人是他救起的,對他便又多了幾分信任。
“求求你,一定要救醒他,我自當好好酬謝。”那同伴白著臉說完,還不忘對許黟行了一個標準的揖禮。
許黟沒時間回禮。
他兩手按在少年的頸部脈搏處,脈搏微弱,心跳緩慢,再一按腹部,果然積了不少水。
在古代可不能用人工呼吸法救人,那對許黟來說,可能會帶來不少麻煩。不過他還知道其他急救的手段。
確定這人呼吸沒問題,許黟扶著他坐起來,抱起他的腰部,以背向上的姿勢,用膝蓋頂住他的腹部,壓著他的頭向下。
沒一會兒,這少年“嘔”的一聲,吐出一淌渾濁的湖水。
連連吐了好一會,許黟看著水都吐出來了,將他重新以躺的姿勢放下來。
檢查他口鼻,呼吸,心跳聲等,確定一切正常,他在虎口的位置按揉數秒。
“咳咳……”
終於,少年胸口起伏,顫著眼瞼地睜開眼,接著便是猛烈地捂著肚子咳嗽。
“醒了醒了。”
“可算是把人救回來了……”
旁邊的船夫、下人,這會都兩腿軟乎乎地跪下來。
太好了,他們不用死了。
許黟起身退出來,把位置讓給在一旁心如急焚的同伴,他們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他身上衣服濕漉漉的,撈起丟在地上的外袍,打算先離開這裡。
正過來的鑫盛沅和陶清皓把他給攔住了。
其中,鑫盛沅是知道許黟本事的,陶清皓就不一樣了,他看著許黟眼神很是不同,這就是鑫幺說的能耐嗎。
“你會水性?還會救人。”他喃喃地說道。
許黟對著他一笑,目光移到鑫盛沅身上,說道:“我該回去了,得把身上衣袍換了。”
酷暑雖熱,長時間泡在水裡也容易得風寒。
許黟不想在古代挑戰生病會不會死這個問題。
不過,他們沒走成。
翠園的管事匆匆到來,連連對著落水的少年賠不是,又過來答謝許黟,這麼一耽擱,圍著蓮湖的人變得更多。
今日來翠園遊玩的人可不少,管事的怕事情鬨大,想將他們請去後方歇息的院子裡。
都到這份上了,許黟便隻能順手推舟,問院子裡的下人可有乾淨衣服。
“有的有的,奴婢差人去取了,給幾位郎君備熱水呢。小郎君們快進屋裡,這兒有暖爐熱茶,郎君們先歇息著,可彆著涼了。”侍奉的下人畢恭畢敬,不敢絲毫怠慢。
許黟和鑫盛沅等人,以及落水的兩名少年,都被安排在了屋子裡。
兩個落水的少年手握暖爐,臉色蒼白地過來找許黟。
“多謝這位哥哥救命,適才慌了神,沒來得及謝哥哥,彆不敢隻有嘴上的謝,還望哥哥報個姓名,我等明日差人過來送禮。”
被喊了一聲“哥哥”,令許黟還挺新奇。
不過看這兩人青澀的容貌,也是十三四歲的模樣。
還是個孩子,又遭了這一難,兩人還能有主見地過來致謝。許黟不由感歎,古人果然早熟。
“無妨,我是大夫,做不到見死不救。”許黟說道。
“原來哥哥還是個大夫,實在是我倆命不該絕。”另一個少年欣喜,也不見外,直接坐了下來。
三人身上的衣袍都是濕的,又手裡握著暖爐,看著,可謂是難兄難弟。
好在翠園的下人動作快,拿著乾淨的衣袍過來,分彆引他們去沐浴換衣。
許黟往屋裡進去,隔著一張屏風,放了一個盛熱水的浴盆,他剛解下衣服進去,就有奴婢過來伺候。
許黟:“……”
“不用,你出去吧。”
他不用人伺候洗澡,屋裡備有加了香料的豬苓,許黟拿它來洗頭,去身上的淤泥味。將洗好的頭發擦拭乾,自然垂放到身後,再穿戴好衣袍,就從屋裡出來。
出來時,許黟又看到那位翠園管事。
管事在屋裡等候一片刻了,見到許黟出來,立馬喊下人過來給許黟擦頭發,點熏香。
他臉上帶有討好之色,低眉說道:“適才多虧小官人出手救人,小的知小官人是心腸好的,今兒實在是驚險,便私自做了主,備了一些薄禮過來……”
管事說著,讓身後的小廝上前,把那備好的禮奉上。
上麵有黃白之物,足足五個十鋌的銀子,還有兩件小巧的手把件。
之所以送銀子,是他打聽到這人是個大夫,他心裡暗道:五十兩能買十幾個能乾事的下人了,不怕對方不收。
而後笑著又說了幾句話,話裡的意思是今日這事錯在翠園護衛不當,還望許黟能在那兩名郎君麵前說幾句好話。
“咱身份低微,不好在郎君麵前討了嫌,這些禮不值什麼,卻也是小的心意,小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小官人能在郎君們跟前說說,莫把這事記到翠園頭上。”
要是鬨了去,他這個管事恐怕不保。
這許大夫救了人,那兩個郎君要是感恩,也能聽一聽他的話。
鑫盛沅見許黟久久不回來,就過來尋他,正巧聽到他說的這些話。
他心裡頭好沒來由一頓氣,走過來就是罵道:“你這個醃臢的,拿著這點錢兒就想辱我兄弟,倒是誰像你,自個撇了了事,還望彆人給你出頭。”
“小郎君實在誤會小的了。小的不敢有任何壞心思,是真心想感激許大夫。”管事急忙忙地解釋,恭維地誇著許黟剛才的英勇。
這話對鑫盛沅還挺有用,他揮揮手,也沒再生氣,去問許黟:“你可要收下這禮?”
“不收。”許黟口吻淡定。
今日之事,翠園確實管理不當,這麼多貴公子來遊玩,結果出了事,救援速度卻那麼慢。
要真等翠園派人過來,那溺水的少年,恐怕等不到人來救。
管事的聽到他不收,私以為是給的禮太少,還想著再加二十貫。
許黟皺眉,有這個錢,怎麼不拿去賠償溺水的人。
不過他一想,對方也許還瞧不上這些錢。
當然,這些都和他沒關係。
出來的時間夠長了,許黟還要回去,他告彆了緊迫勸他留下來的管事,問鑫盛沅回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