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彤好似也伸了個懶腰,“昨天就回來了,睡到現在才起,出來坐坐?”
池騁手裡的筆轉著轉著就摔桌子上了,他沒撿起來繼續轉。
池騁看了眼時間,四點多,“給你四十分鐘夠了吧,我來接你。”
他最近在家,平時都有車開。
梁曉彤聽了就笑,“還記得四十分鐘呢?”
梁曉彤學化妝早,又臭美,每次池騁到她家樓下了還要等許久,後來池騁總結出來,給她四十分鐘正好。
池騁也笑,“我對誰都是四十分鐘。”
“你開車?”
“恩。”
“彆開了,我想回學校附近走一走,好久沒回去了,不知道那家糖水鋪還開不開。”
“恩,冇執笠(沒倒閉)。那我打的過來。”
“OK。”
池騁出門不用這麼久,還是習慣性地把發型折騰了一番,想著回學校,刻意找了副平光的複古八邊形眼鏡戴著。
梁曉彤沒發地址,就跟他說她還住以前那兒。
池騁早忘了具體門牌號,隻記得小區,就在小區門口靠著欄杆等她。
梁曉彤下來,她居然也戴了副差不多款式的眼鏡,應該是跟池騁想一塊兒去了。
其實以前兩人就一樣愛打扮,梁曉彤有時候轉精品店淘到什麼手環掛飾之類的,就買了同款兩人當情侶裝飾。
廣州現在正值盛夏,她這麼多年還和以前一樣,穿了個齊臀的破洞牛仔短褲,露臍的一字肩上衣。
看來那天見她打扮斯文大方,純粹是她上班迫不得已。
梁曉彤就是這樣風風火火一個人,什麼時候都改不了,池騁暗自有些好笑,勾了勾唇。
梁曉彤看見他的笑意,“怎麼,我比以前老了?”
池騁故意細細打量一番,摩挲了幾下下巴,“有十八嗎?”
梁曉彤嗔怪地看他一眼,“沒有。”
她想起來什麼,看多了兩眼他的臉,笑了起來,“怎麼,這回不戴口罩了?我還以為你上次是提前知道遇到我,怕我看見你的臉後悔呢。”
池騁嘖了一聲,“就怕你不後悔。”
當初梁曉彤多乾脆利落,兩人都知道現在調侃多半是放空炮,怎麼調侃怎麼來。
梁曉彤家離他們以前高中不遠,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經過一段圍牆時候,她指了指,“還記得嗎?”
她一邊把腿一伸,撐在牆上,大腿內側露出來一道淺淺的疤痕。
那是以前兩人翻牆出來,有次還在賭氣,梁曉彤偏不讓池騁接她,自己跳下來,結果被牆頭的藤蔓刮傷了。
池騁悶笑,“誰讓你不肯要我接。”
“還不是你,從來不哄我。”
“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哄過誰?”
跟池騁談戀愛,他不是不哄人,哄人時候讓你挑不出來茬,溫柔繾綣。
但是他高傲得很,總不輕易哄,不願意先低了頭,偏等你吃了癟顯得他沒低頭,那哄你就成了你的無理取鬨。
梁曉彤這樣小辣椒的性格,兩人吵架是家常便飯,一不高興說分手都是經常的事情。好在她忘性大,和好以後又愛得死去活來了。
尤其是有一次吵架,梁曉彤每天中午換一個男生一起吃飯,偏偏到池騁平時去的那個飯堂,在他麵前晃悠一遍。
池騁氣得要死,兩個人都幼稚得不行,他鬥氣一樣也帶了女生吃飯,故作曖昧。
逼得梁曉彤哭唧唧來找他,打他一巴掌以後就在他懷裡哭。
她感慨一聲,“那時候我不懂事,不過你現在還這樣麼?”
池騁看出來她脾氣收斂許多,遠不像以前飛揚跋扈。
誰都會成長,他何嘗不是,遠比以前會哄人。
倘若和施泠是普通吵架就算了,早不至於成今天這樣,偏生是雅思考不過和分彆兩年這樣的大事,他有心也無力。
剛分手時候還有心思爭一口氣,到現在更多是無奈和迷茫,若真考不過,大約施泠隻會鄙夷地想一番,或許按她性子,就徹底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到了以前那家甜品店,老樣子梁曉彤徑直進去了,池騁在門口跟老板點。
“老細,兩個楊枝甘露。”
“猴。”
梁曉彤這才問他,“你是要出國了嗎?考雅思。”
說起來這個,池騁自嘲一笑,“還不定呢,我要是考不過就明年吧。”
梁曉彤學習不好,覺得這沒所謂,“哦,那也挺好,多玩一年唄。”
池騁聳肩,“你呢,怎麼跑去香港了?”
梁曉彤低頭玩手機,“你知道我,花錢如流水,我那個專科不是三年就畢業了嘛,本來想學個美甲,後來當學徒實在太累了又養不活我自己,就去香港了,工資高。”
池騁這才想起來,她讀的專科,其實已經畢業一年了,怪不得早就工作了。
“挺好。”
梁曉彤撥了撥頭發,“好什麼呀。”
在學校附近就是容易回憶往事,雖然以前不是同班,在隔壁班,可共同的記憶還是不少。
倒是無關以前的情愛了,單純是屬於青春的悼念。
夜晚和傍晚是截然不同的。
配上清吧裡悠揚的背景聲和幽暗的燭光,暗香浮動的氣氛更惹人遐想和勾人情思。
梁曉彤嫻熟地點燃一支煙。
該說的美好回憶說完了,她終於開了口,“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池騁就笑不出來了,舔了舔嘴唇。
聲音發澀,“算是沒有吧。”
他說完覺得嘴裡發苦,拿了梁曉彤的打火機,自己也點了一支煙。
梁曉彤注意到這個字眼,“算是?”
池騁聲音悶悶地,“剛分手。”
梁曉彤看出來他情緒低落,“怎麼,被綠了?”
她勾了個嘲諷的笑意,“你怎麼不反省反省你怎麼總被綠?”
高考結束不久兩人就分手了,按理說考完才是如膠似漆時候,然而天天見麵導致爭吵不斷。
那天池騁跟哥們兒打遊戲,帶梁曉彤出來完全是裝麵子,讓她坐他腿上,他打遊戲。
可梁曉彤就無聊了,呆了一上午說了好多次他都不肯走,就氣鼓鼓自己走了。
池騁嫌她折她麵子,沒去追。
等晚點找她時候,梁曉彤在電玩廳玩呢,跟人比跳舞機,有個男的大概是跳街舞的跟她打賭,她輸了要親人家一口。
池騁去時候她剛比完三局,池騁目光沉沉,跟她說敢履行賭約就直接分手。
梁曉彤本來就是賭氣,看他不哄,反而威脅她,勾了那男的脖子,天不怕地不怕真親下去。
池騁二話不說,扭頭就走,自此再沒找過她。
梁曉彤心性未定,堵了幾天氣就真跟跳街舞的那個男的在一起了,兩人徹底斷了。
當初也不算真綠了池騁,這麼一說不過是說來氣他。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老同學老情人,見慣了以前的爛糟事。
知道梁曉彤成績不好,根本不會瞧不起他考不過雅思。
池騁簡單把他分手的糟心事說了說。
梁曉彤聽著好笑,“沒想到你現在喜歡這個類型了,我以為你對學霸都敬而遠之,反正我是一向受不了彆人打著對我好的旗號管教我。”
池騁撣了撣煙灰,“也不是,她這點挺煩的。不過有時候挺招人疼,我說不上來。要是考不過,分開兩年還談個屁。”
梁曉彤:“當然了,兩年,嗬,兩個月都是騙鬼的。”
她想了想,“你這些年也不止她一個吧,就這麼上心?再找唄。”
池騁皺眉,“恩,彆說我了,你呢?”
“我?”
梁曉彤眼神不知道飄哪兒去了,就著煙霧彌漫,顯得有些迷離。
“我的故事就操蛋了。”
“不想說就不說。”
“彆,好不容易能有人說,跟彆人說我怕彆人嘲笑,可你知道我是什麼貨色。”
池騁給了她個繼續說的眼神。
“我吧,你知道我就是傻逼一個,就喜歡又酷又帥的。前兩年跟了個唱搖滾的,我真挺喜歡他的,死心塌地,後來有人看中他簽了樂隊,就要往外地跑。所以彆談異地戀,真他媽的彆談,他不到三個月就跟樂隊裡彆的女的搞一起了。”
池騁知道她,就看不得彆人憐憫。
“行,我當教訓了,我這還異國呢。”
“我還沒說完,”梁曉彤自嘲地笑了笑,“我後來認識了個老板,挺有錢,不帥不酷,但是我畢業以後沒錢啊,他介紹我去香港的酒店上班,也挺寵我,我就跟他了。前段時間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嗬,我還不屑當三呢。”
“你說我這些年都談了些什麼,想來想去,好像最有人樣的還是你。我不是誇你,我就是覺得自己可笑。”
池騁沉默半晌。
說實話,這麼多年下來,發現談的最久的戀愛,居然還是跟梁曉彤的這段初戀,接近一年。
後來人有套路了,誠心就少了。
不像最初那點兒不似城府的城府,全憑心高氣傲和在梁曉彤身上得來的經驗。
一路送她回去,梁曉彤性格就是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
出了門就沒什麼事兒,又跟他說起彆的。
比如問他林珊怎麼樣。
梁曉彤長得好看,以前班裡人緣不好,兩人出來約會總需要人打掩護,池騁就不得不把林珊叫出來。
林珊長得也漂亮,和梁曉彤互看不順眼,拌嘴次數居高不下,偏偏還要問池騁兩人究竟誰重要。
到了梁曉彤樓下,她把包包在手裡繞了兩匝轉了轉。
“上去坐坐?”
池騁搖頭,“不打擾叔叔阿姨了。”
“我爸媽不在,我姐,嫁深圳去了,最近月子我爸媽都跟過去了。”
池騁笑了笑,“不早了,你上去吧。”
梁曉彤已經扯了他手腕,“你知道我什麼意思,我從來不兜圈子。”
這在池騁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梁曉彤高傲程度不比他低,不然也不會那時候就這樣分了手。
池騁目光沉了沉,“算了吧,以後還能當朋友。”
梁曉彤的腿已經蹭著他了,“彆多想,我就是,”她頓了頓,“很久沒有性生活了。你不是也一樣?”
她暗指池騁先前說的分手。
“你就剩兩周乾嘛為難自己,考不過算了。”
“再說,我們以前,不是挺合拍?”
她湊得近,光溜溜的腿隔著褲子貼著他,還能聞見她發頂的幽香。
池騁眸子暗了暗。
她眼睛裡波光粼粼,含著水一般。
就讓人想起來,以前在男廁兩人一起抽完煙,按下抽水的流水聲,和教室裡他淌下來滴在她額頭上的汗珠。
池騁的喉結滾了滾,不止是回憶誘惑他,更有解脫意味的是,他邁出這步,就徹底不用想雅思出國找施泠這些頭疼的事情,不用強迫自己為了毫無勝算的兩周拚了命。
現在這樣,不過是提前一步放棄而已,還能為自己找了個光鮮漂亮的台階下來,他還是那個池騁。
反正施泠也毫不留情地說了分手,兩人三觀根本就不和,雖然他沒有和梁曉彤複合的意思,但是一想到仙人跳那樣的事情,梁曉彤該是崇拜又興奮地看他,躍躍欲試地要參與。
而不是施泠一頭冷水潑下來好像他乾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醜事。
梁曉彤一雙眼睛長得像貓一樣媚,話說到了,就勾人魂魄地看他。
或許就是因為池騁沒有複合的意思,她才請他上去,若非要找個床伴,有時候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說的正是。
她當然不知道池騁心裡已經走了這麼多遭。
池騁慢慢一點點掰開她的手,“上去吧。”
他鬆開她手的那一刻,好像鬆了口氣般,笑了笑。
池騁這一刻,是這麼多天來,頭一次覺得身負重任,又頭一次覺得如釋重負。
梁曉彤知道他做了決定,勾唇笑,“池騁,我說的沒錯,你真是我這些年談的最他媽有人樣的男人。第一次給你,現在覺得真值。”
池騁也笑,“我沒這麼好,要不我現在跟你上去?”
梁曉彤知道他說的玩笑話,伸開雙手,示意他。
池騁這回沒猶豫,把她抱懷裡了,就虛抱著沒碰著她胸口。
池騁低聲說,“好好過。”
梁曉彤恩了一聲,“那你早點找回她吧,當年我享受不到的待遇說起來真不服氣。”
池騁悶笑,“你不願意的。”
她說的,是池騁終於願意在戀愛裡伏低做小,磨去他原本棱角。
池騁沒否認,他拒絕她那一刻就想明白了,其實這件事,本身就不在於雅思不雅思。
就算最後沒考過,他一樣放不下施泠。
因為施泠真他媽的讓人,牽腸掛肚,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