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騁拉著她退了半步,就鬆了手。
平時若是他們手鬆開了,池騁定會捉回她的手,或者改摟她的腰。
池騁被她這眼神看得的涼了心,又想起來她剛才說浪費時間的話。
他看了眼她,“我來陪你你就這麼不樂意,早盼著我回去吧?”
施泠確實內斂,她當時自顧自回了學校,池騁來找她,沒見她表現得多欣喜,現在又一副打發他獨自回去的樣子。
哪怕是為他好,讓他考試,和池騁亂糟糟的心情攪在一起,簡直扯得他似牽線木偶一般窒息。
不說還好,施泠更遺憾因此耽誤了他時間,如果他一直在廣州待著,或許還能保持複習。她皺著眉,“我本來也沒想讓你陪我,是你非要來。”
池騁的眸子狹長地眯著,“施泠,你有良心麼?”
她抬眼看著身側的紅燈,人行道的紅燈半天不變,倒是機動車道上,車輛川流不息個不停。
直到有人走過來,往柱子上戳了一下。
耳畔才響起紅燈等待的聲音,一秒一下,咯噔咯噔。
原來是他們最早走過來,一直沒人去按紅綠燈的等待按鈕。這個路口車流量大,若是無人經過,人行道的紅綠燈是不變的。
後麵來的人,多數是搭便車心理,以為前麵有人等著了,自己就不必去按。
施泠不願與他爭辯,她聲音低下去,依然是冷靜自持,又息事寧人的。
“我是怕你考不過。”
如果他認真複習,考過了還好,施泠說的另外一種可能性,是他在此之前考不過,就讀不了KCL。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其他保底學校,交了押金留Offer,如果連這也沒有,意味著他今年就出不了國了。
紅燈的倒計時咯噔咯噔響著,一下一下敲打在他們心上。
也不知是90秒還是60秒,等待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隨著紅燈時間越長,等待的人越來越多,在他們周遭亂哄哄的說這話,聽見這對情侶的柔情蜜意,也聽見那對夫婦抱怨花錢似流水。
偏偏聽不見池騁任何回答。
施泠等不到他回答,就問了下一個問題,“你有其他Offer嗎?”
池騁這回答得痛快,“沒,我申的早,GPA又還行。就申了KCL,LSE和愛丁堡,拿了KCL以後其他的都沒申,更彆提早過了交押金時間。”
英國的學位一般是5月以前交押金保留的,過期不候。
這是個車流人流皆繁華的路口,明明被越湧越多得人擠得兩人更貼近,然而他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好像隔了無數人那樣遠。
施泠定定地看他,“池騁,你有想過考不過怎麼辦嗎?”
池騁聳肩,說的輕描淡寫,“Gap一年。”
Gap一年,是保留Offer,等明年再讀。
這意味著,施泠出國了,池騁還沒有,施泠回國了,他才堪堪出去。
兩年時間彈指過,何談什麼朝朝暮暮。
他們在一起不過兩個月,雖然遠不到將對方列入自己的未來規劃的地步
然而任何熱戀中人,饒是施泠一向清高不粘人,都難以置信他會說這樣的話,開口就意味著彆離。
她暗自捏了捏手心,麵沉如水,“池騁,你認真的嗎?”
池騁仍眯著眼睛,那雙眼睛顯得狹長而迷離。
施泠同他對視什麼都看不清楚。
隻看見他臉側,那紅燈的光暈晃了晃,忽明忽滅,最後被綠燈取代。
那綠燈的聲響更急促,接連不斷的噔噔聲,像擂鼓一樣催人心。
後麵有人喊了一嗓子,“走了走了。”
池騁低頭衝她笑了笑,“先過馬路。”
人群開始向前推推搡搡,旁邊一輛三輪車擠過來,施泠跟他的手早分開了,現在徹底被人群擠開。
她不去看他,獨自順著人潮擁擠,跟著往對麵走去。
往常過馬路池騁都把她摟懷裡護著她,現在自己一人走了,有種被人群裹挾著身不由己的錯覺。
等過了馬路回頭看,周圍壓根兒不見他的身影。
往馬路對麵看去,一眼就看見池騁,他在人群中總那麼顯眼,哪怕是他彎著腰,替路邊擺攤的撿滾落的水果。
多半是被行人撞翻了。
池騁身高腿長,彎腰時候襯衫被他胳膊崩得緊致,劉海隨著他動作掉下來,擋著他的額頭側麵。
他起身動作瀟灑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衝施泠揮了個手。
似乎是神情含笑。
兩人隔著的紅綠燈又變紅了。
有時候兩個人的距離,隻不過隔了一盞燈,那刺眼的紅色就足以讓人心頭如刀紮。
有時候兩個人的命運,好像到了哪裡,就會突然遇上紅燈。
你走了綠燈,我仍在等紅燈。
中間那麼多車那麼多人,誰會知道何時因為一個紅綠燈失去對方,也許是下一輛車駛過,也許是下一群人走過,對麵就不見了身影。
等池騁像往常一樣氣定神閒地走過來,對她露出點調侃和曖昧的笑意,施泠忽然就覺得他陌生了。
前一刻能從廣州追她到C市不肯回去,下一刻能說出來gap一年的話。
池騁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嚇著了?”
他笑得愉悅,好像剛才說這話的不是他,“萬一考不過也沒關係,我一樣可以辦英簽,你開學了去陪你。沒準在英國待一段時間,很快就考過了呢。”
施泠躲開他的手。
他說這話的語氣,和宋立城當初一模一樣,偏偏還深情款款。
“你先考研,我就回去工作,等我爸媽想通了,很快就能來找你。”
憑什麼總要她來相信一個毫無定數的答案。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語氣諷刺,“池騁,你都已經給自己找好退路了是不是?”
池騁聽著也冒火,“什麼退路?”
明明是施泠非要問他考不過怎麼辦,逼著他答了。
他自問脾氣也夠好,就這樣還哄著她。
施泠連質問他時候,都那麼高不可攀,她冷冷地看著他身後的街道,眸子裡倒映出路燈的縮影,風吹起來她臉側的頭發,勾勒出一張不近人情的側臉,露出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
“你把我當什麼?一時興起的消遣?”
她轉頭看了一眼身後並沒有遠去的紅綠燈,是走是停永遠有個答案。
“你要是不想繼續了,可以直說。”
池騁皺著眉,他一向聰明,今天也隻想裝糊塗。
“什麼意思?”
施泠反倒笑了笑,說的突兀,“我想回宿舍住了。”
池騁看她一眼,“隨你。”
他們有太多的話沒說,他隻想她撒個嬌說一句,我想你陪著我,想你跟我一起去英國。
她也不過想聽一句,會儘最大努力複習的承諾。
然而他永遠玩笑無譜,她永遠自持冷靜。
他們當初多愛對方的個性,現在就有多憎恨對方的無情。
相愛的人連偃旗息鼓都彆有默契。
在紅綠燈路口,一人往左,一人向右。
無人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