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不知道他們爺孫倆在打什麼機鋒,隻收回目光,低下頭道:“多謝老公爺厚愛。”
太子輕哼了一聲:“光說不練。”
老安國公知道太子有意刁難,也不生氣,“放心,我這回來東宮帶的東西多,一會兒我就挑兩件好的送給溶溶姑娘。”
溶溶正要推辭,太子道:“他的好東西不比母後少,彆跟他客氣。”
“正是正是,一把年紀了,留太多東西也沒什麼意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往後都留給我們元寶。”
溶溶見老公爺說起這些樂嗬嗬的,有點不知所措,正糾結著,忽然有人伸了隻手拍了拍她的膝蓋。
他是在讓自己安心麼?
溶溶略微踏實了一點。
這頓飯她一直忐忑,正襟危坐在旁,眼觀鼻,鼻觀心,聽著老公爺和太子不時打打機鋒,自己則專心吃菜。
等到一頓飯吃飯,福全遣人送老公爺回鳳陽宮,溶溶才小心翼翼地問:“往後老公爺要一直住在東宮麼?”
太子含笑:“想攆他走?”
溶溶臉一紅,頓時不吭聲了。
她哪裡有立場攆老公爺走,隻是往常東宮隻有她、劉禎、元寶三個人,說什麼做什麼都很自在,若是老公爺要住在東宮,她可不敢再這麼沒規矩了。
“沒事的,他住他的,我們還住在玉華宮,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做什麼?
溶溶恨恨看著他。
太子心裡得逞,索性壓低了聲音,湊到溶溶耳邊:“外公是來幫咱們帶元寶的,往後元寶若是喜歡他,他們倆就住在鳳陽宮,你在玉華宮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他這句話,便如火折子扔進了乾柴裡一般,瞬間就把溶溶灼燒得發燙。
“我來東宮,是照顧元寶的,若是元寶有人照料,那我就回家去。”
聽她說這樣的話,太子自是鬱結,“梁州你不去了?”
溶溶胸口一滯,“我又不是欽差,去梁州做什麼?”
說完,溶溶不再搭理他,徑自起身出了素伊軒。
……
“元寶,這個給你。”
嶽陽公主住在瓊玉宮的偏殿,她年紀尚小,沒有單獨居住,而是與她的母妃魏淑妃同住瓊玉宮。魏淑妃進宮七八年一直有寵,因她性情溫和不愛惹事,皇後賜她居住在離坤寧宮很近的瓊玉宮。
瓊玉宮比不上坤寧宮的規模,但後頭有一個自己的小花園,此時嶽陽公主就帶著她的客人們在花園裡玩耍,園子裡擺了許多彩色的紙,有嬤嬤在教她們折紙。
元寶、劉鈺和劉琳本來不在受邀的名單之列,所以瓊玉宮沒有預備給男孩玩耍的東西。
他們三個坐在小花園的石椅上,百無聊賴地對著幾碟糕點。
元寶先前就想同太子一起回東宮了,但這陣子劉鈺看起來情緒低落,因說不想回恭王府,所以元寶陪他道瓊玉宮玩一會兒。元寶若是不來,瓊玉宮這邊未必會招待劉鈺。劉琳是元寶和劉鈺的跟屁蟲,兩個哥哥要來,他當然不能落下。
“到底出了什麼事?”劉鈺一直悶悶地不說話,元寶有些擔心他。
劉琳正在吃綠豆糕,聽到元寶的聲音也望向劉鈺。
劉鈺卻是呆呆地看著折紙的小姑娘們。
“喂!”元寶伸出小胖手在劉鈺跟前晃了晃。
劉鈺這才回過神,看了元寶一眼又低下頭。
“王府裡新來了一個劉美人,父王可喜歡她了,最近都不來看秦側妃,秦側妃經常在屋裡發脾氣罵人,我不想太早回王府。”
恭王府的事,元寶時常聽劉鈺說,大概知道的七七八八。
恭王妃出身很好,恭王雖然不寵愛她,但十分敬重,每月定日子要歇在王妃那裡,其餘的妾室則全倚仗著恭王的寵愛。秦側妃一直是很得寵的,可自從有了身孕之後,伺候恭王的事自然由其餘妾室分擔。秦側妃的孩子還在肚子裡的時候,雖然酸楚卻也明白孩子更重要。
可如今孩子生出來了,恭王卻甚少過來,尤其最近獨寵年輕貌美的劉美人,秦側妃愈發慌了神。
元寶以前跟太子說過劉鈺的處境,可太子說,這是恭王的家事,旁人幫不上忙也管不著,劉鈺隻能靠他自己。
“秦側妃發脾氣時候你就躲著點,彆在她跟前晃悠。等你長大了,就好了。”元寶安慰道。
劉鈺垂頭,依舊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劉琳伸手拿了一塊綠豆糕,塞到劉鈺手裡:“哥哥,吃。”
元寶見狀,衝著劉琳笑了笑。
最淘氣的小弟,居然懂得安慰哥哥了。
劉鈺終於也笑了,可眸子裡光芒還是很黯淡:“其實咱們三個裡,隻有劉琳是最開心的,爹和娘都陪著他。”
肅王府裡隻有肅王妃一個人,也隻有劉琳一個孩子。
劉鈺小小的年紀,說話已經十分老成了:“元寶,等你父王娶了太子妃,你也會跟我一樣心煩了。”
“不會的,”元寶篤定地搖了搖頭,“父王說了,會娶一個我喜歡的太子妃。就算父王說話不算話,我還有溶溶姑姑呢!”
說不清楚為什麼,父王一直是元寶心裡最親的人,但麵對溶溶姑姑,元寶常常會覺得姑姑跟他才是最親的。
“元寶,快過來!”嶽陽公主對著元寶親熱地揮了揮手,招呼他過去。
元寶拍了拍劉鈺的肩膀,帶著他們倆一起朝小姑娘們紮堆兒的涼亭裡走去。
“小姑姑,怎麼啦?”元寶問。
嶽陽把一個竹編籃子遞給元寶,笑著說:“瞧,這全是我們折的,誰都不服誰,你來做評判,看看誰折的最好!”
今日嶽陽請的都是各公府、侯府年紀相近的小姑娘,方才湊在一塊兒折紙,折出了好多花樣。
“好啊!”元寶接過了籃子,認真地翻了起來。
小姑娘們的手都很巧,有的折了一朵月季花,有的折了一隻小蝴蝶,有的折了一隻小船,還有的折出了一隻小狗。
劉琳喜歡那隻小狗,一把就抓了起來,“哥哥,這個,這個。”
元寶歪頭看了一會兒,轉向劉鈺,“你覺得哪個好?”
“蝴蝶!”劉鈺想也不想的說。
小狗折得挺好的,蝴蝶也挺好的,但這兩個都不是元寶最喜歡的。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把小船拿了起來。
“小姑姑,我最喜歡這隻船。”
嶽陽的臉上頓時顯出一抹失望之色,“怎麼會是船?”
籃子裡的所有折紙裡,這隻船是最簡單的。月季花是嶽陽折的,她覺得要是元寶選的是小狗或者蝴蝶,她都能服氣,偏偏元寶選的是小船。
魏淑妃一直坐在旁邊陪著孩子們玩耍,見嶽陽不高興了,忙道:“說好了讓元寶做評判,現下元寶選這隻小船,可就不能反悔了。”
今日魏淑妃見孩子們玩得開心,便拿了東西做彩頭,說要送給折得最好的人。
方才魏淑妃選了蝴蝶,嶽陽一直不服氣,纏著不讓魏淑妃選,因此才想出辦法說讓一直坐在邊上沒參與的元寶過來做評判,如今元寶也沒選月季花,嶽陽終於說不出話了。
“好吧,那就是小船。”
魏淑妃見女兒終於不鬨騰了,滿意地點頭笑道:“船是誰折的?”
一個小小糯糯的聲音道:“淑妃娘娘,是我折的。”
元寶循聲望去,頓時眼睛一亮:這隻小船,居然是娉婷折的。
娉婷是梁國公朱蓀的孫女,跟元寶一樣今年四歲,她的眼睛特彆黑特彆黑,像皇祖母庫房裡的黑曜石一樣亮。
“過來,”魏淑妃朝娉婷招招手。
娉婷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站在魏淑妃跟前。
魏淑妃拿出一枚玉鎖,掛在娉婷的脖子上:“喏,今兒的彩頭歸你了。”
娉婷白皙的臉蛋一紅,朝魏淑妃行了一禮:“多謝淑妃娘娘恩典。”
“不必謝恩,嶽陽,你帶著弟弟妹妹們先玩著,我去瞧瞧飯桌擺好了沒有。”魏淑妃說著就起身離開了花園。
折紙的事算過去了,小姑娘們又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往內殿走去。
劉鈺道:“元寶,那隻小船好簡單,為什麼選船不選蝴蝶?”
“因為……”因為看到小船,元寶就想起了上一回父王帶著他和溶溶姑姑一起在東湖聽曲兒劃船的情景。
元夕那天晚上,過得可真開心。
“秘密。”元寶神秘地笑了起來,正想招呼劉鈺劉琳進殿去用晚膳,卻看見小娉婷低著頭站在他們的旁邊。
元寶眨了眨眼睛,叫劉鈺帶著劉琳先進殿去。
“元寶殿下。”見隻有元寶站在那裡,娉婷這才走了過來。
“有什麼事嗎?”
元寶以前在宴會上見過娉婷幾回,但今日還是第一回跟她說話。
娉婷的睫毛真長,跟元寶自己的一樣長了。
“謝謝殿下選了我的小船。”娉婷小聲道。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你折的呀!”
娉婷的眼睛裡忽然有了一點水汽:“這是我娘教我折的,她如今病著,都不能陪我玩了。”
“你娘親病了嗎?”
娉婷點了點頭。
“你彆擔心,或許是沒找對大夫,給我診脈的秦醫正醫術特彆好,等改日我見到他的時候告訴他,請他去梁國公府幫你娘親把脈。”
娉婷猛然抬起頭,驚喜的說:“可以嗎?可是我爹已經請了好多大夫來給我娘看病了。”
“可以的,以前溶溶姑姑的祖母病得很厲害,秦醫正去瞧,也給他瞧好了呢!”
娉婷聽著元寶這麼說,立時轉悲為喜,垂眸想了想,從脖子上取下了一枚小金鎖,雙手遞給元寶。
“給我的?”
娉婷點了點頭:“元寶殿下,今天你幫我贏了一個玉鎖,我把我的金鎖送給你,這樣我們倆都有鎖了。”
作者有話要說:元寶:年幼的我,已經被人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