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婚房中靜寂無比, 隻有燭火的劈啪聲偶爾響起。
瑟瑟目送蕭思睿的身影消失, 明明身子倦得厲害,卻再也沒有睡意。她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大紅輕羅銷金帳, 心頭千思萬緒湧起。
孟中原這個時候到,實在太不正常了。雖然本朝不設宵禁,城門卻到時候就要關的, 他是怎麼進城的?
還有蕭思睿,剛剛的荒唐情形湧入腦海,她紅了臉,新的疑惑生起:為什麼, 兩人間的耳鬢廝磨, 肢體交纏, 到最後被逼到極限時的戰栗與暢意, 她總覺得有似曾相識之感?尤其到最後一瞬間, 無數零碎的片段飛快地從她腦海中閃過,每一個片段都是兩人的抵死纏綿。
怎麼可能?前世她嫁給了陳括, 這一世, 他和她明明是第一次。
就在這時, 她聽到了外麵震耳欲聾的敲門聲。
抱月披著衣服, 匆匆跑進來。瑟瑟臉色凝重, 吩咐道:“服侍我起來。”
瑟瑟忍著渾身的酸痛, 穿戴整齊,到堂屋時,陶姑已經到了。不一會兒, 繡球、臘梅兩個小丫鬟都被驚醒,簇擁到了她身邊。
繡球膽子最小,臉色發白,哆哆嗦嗦地問道:“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今天是大人和二娘子的新婚夜,怎麼會有人半夜敲門?
瑟瑟看了她一眼:“慌什麼?”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鎮靜,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蕭思睿在呢,出不了大事。
繡球不敢作聲,眼裡含著淚,可憐兮兮地向臘梅靠了靠。
瑟瑟心中歎氣:臨時從外麵買來的小丫鬟,再如何調/教,終究比不過宮裡訓練有素的宮女,要是換了……她忽然愣住:要是換了誰?似乎有一個名字就在嘴邊,熟悉無比,她卻完全說不出來。
陶姑請命道:“夫人,我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瑟瑟回過神來,拋開心中奇怪的感覺,點了點頭。
她越來越肯定,自己似乎真的失去了一段記憶。腦中忽然想到蕭思睿圓房前問她的那些奇怪的話。莫非,上一世他攻入京城後,還發生了許多事,她卻忘了?
她試圖回想,腦中依舊一片空白。她隻得放棄。算了,等蕭思睿回來,問問他好了。
陶姑離開沒多久,魏與義就到了。
瑟瑟見到他,反倒懸起心來,魏與義這個時候不避嫌疑地過來,隻怕外麵發生的不是什麼小事。
魏與義見她神情,猜到她的想法,笑道:“夫人不必擔心。是我被吵醒了出來,正好被大人撞到,大人讓我過來幫你請個平安脈。”
瑟瑟不說話,魏與義當她不懂事的小姑娘哄呢。
魏與義無奈道:“我真不是哄你,你聽,外麵的敲門聲已經停了。”
瑟瑟幽幽問道:“那他怎麼還不回來?”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事情真解決了,他總不至於讓她獨守空房吧?
魏與義摸了摸鼻子,發現這年頭,連小姑娘都不好哄了。
瑟瑟道:“說吧,反正你不告訴我,待會兒陶姑回來也會跟我說的。”
魏與義其實也不是特彆清楚,隻知道對方來自北征大軍,是來抓逃兵的。
逃兵?瑟瑟想到了先前突然到來的孟中原,難道指的是他?
魏與義道:“我為夫人請脈?”這是蕭思睿交代給他的第二項任務。
瑟瑟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抱月取了一塊絲帕覆在瑟瑟腕上,魏與義在她麵前坐下,三指隔著絲帕搭上了她的脈。
瑟瑟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微微一愣,狐疑地看向魏與義。
魏與義沒有察覺她的異樣,收回手,笑道:“夫人恢複得不錯,就是身體底子還弱,不知平日是如何調養的?”
瑟瑟道:“陶姑每三日給我煮一次藥膳。”
魏與義道:“把方子給我看看,我再酌情增減一二。”
瑟瑟叫抱月去取方子,猶豫了下,忍不住問道:“魏先生,你身上什麼這麼香?”
魏與義一愣,支吾道:“沒什麼,可能是我接觸藥物多了,染上的藥味吧。”
瑟瑟心中疑惑更深:如果隻有藥味也就罷了,可這裡麵分明有香料的味道,和阿姐當初做的那個用來寧心靜氣的香囊味道一模一樣。
阿姐當初香囊裝的香料,方子原本就是魏與義給的,魏與義用一樣的香料也正常,倒是他這吞吞吐吐的模樣反叫人生疑。
可魏與義不願說,她自然不好追問。陶姑遲遲未回,她心中越發牽掛,想了想,站起來:“我出去瞧瞧。”
魏與義大吃一驚:“小姑奶奶,這可不成,萬一有危險。”
瑟瑟道:“萬一有危險,我躲在內宅就能安全了嗎?”
魏與義啞口無言。
*
蕭思睿帶著藏弓歸箭走到大門口,幾個護衛見到他,有了主心骨,紛紛行禮。他看著砰砰作響的大門,神情冷峻,下令道:“開門。”
一個護衛向前,打開大門,正在敲門的士兵猝不及防,一下子跌了進來,趴在地上。
大門內,發出一陣哄笑聲。那士兵惱羞成怒,跳起來正要發作,驀地看到蕭思睿緩步走來,眉目冷沉,氣勢迫人,頓時膽氣全無,掉頭跑了出去。
蕭思睿目光落到了前方。
大門外,一隊騎兵手執火把,簇擁著一個穿著銀色輕甲,三角眼,倒掛臉的肥胖男子堵在門口。藏弓小聲道:“那位就是廣德軍觀察使黃義成。”
蕭思睿略點了點頭,負手站於門口台階上,對上坐於馬上的黃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