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明走近一看。
果然，信封正中寫著——[致決明]
封麵底部還有一句話。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留下這封信，倘若你回來後收到了有關我死亡的消息，那麼就繼續看下去吧。］
決明頓住。
即便所有信息，種種跡象都指向了某個結果，卻沒有半點兒真實感。
他隻感到茫然。
無數問題堵在胸□□錯成令人窒息的蛛網，心中充斥著不解、疑惑，還有發鈍的悲傷。如果可以，決明想當麵問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可眼下能夠解答一切的隻有這封薄薄的信件。
他拿起那封信。
…
致決明：
你大概還記得1116星，那顆被豐饒民踐踏的星球，在那裡我意外撿到你。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確實，最開始我不打算帶上你。你得承認，一個獨自站在廢墟裡的小孩在當時看來是那麼古怪。老練的巡海遊俠需要保持一顆正義的心，同時也不能拋棄對旁人的警惕性。
當然，很快我就改變了主意，後來的事你也清楚。
說實話，寫信對我來說有些困難，我不擅長這個。我女兒曾笑話我缺少一些……浪漫，或者文學細胞？以至於到現在我都沒有給出你需要的答案。
但也正如她所說：文字往往能傳達出比話語更深刻的情感。所以我還是選擇了它，但完成它比想象中還要困難。
說回1116星，此前我沒告訴你會去那裡的緣由。
為了複仇。
數十年前，我懷孕的女兒，連同我的女婿死於步離人末鐸之手，在此後的時間裡，我一直追查著獵群的蹤跡，隻為手刃仇人，以祭親人之靈。
寫下這封信的時間是你出發巡征第五天的夜晚，明早我會離開羅浮，去終結這場數十年的宿怨。
原諒我以這種方式和你道彆。
我已經將近七十歲，作為短生種，這是可以開始挑選棺材的歲數。
在武館，我曾聽人提起一句來自化外的詩：“衰頹的老人百無一用，如同襤褸的衣裳掛在木棍上。”
衰老就是這樣無力，我越來越清楚地感受到，我的雙眼不再清明，我的動作不再迅捷。
我的刀不再鋒利。
但哪怕我已經是一塊爛布，也該做宣告仇人毀滅的旌旗，做為親友故舊引路的魂幡！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宇宙的善良與公義需以個人的行為伸張，這是每個巡海遊俠都牢記在心的話。
我很感謝你，決明。
讓一個複仇的孤魂在暮年得以再次享受親情，這是一件多麼令人幸福的事。
我很清楚，你是個特彆的孩子。但同時更清楚的是——你是個好孩子。
所以，若說有什麼遺憾，那就是不能看護你更久。
長生種擁有的時間很長，但或許是活的太長了，很多人對某些事情不會去看也不會去想，等某一刻真正到來卻又無所適從。
好在你的師父，你的朋友們都很好。你也不再是記憶裡那個還沒灶台高的小孩。
在看到你登上巡征的雲艟，臉上是和身邊的雲騎一樣意氣風發時我就知道，你長大了。
人老了果然就會變得囉嗦，一不留神竟寫下了這麼多。
但再長的信也總會寫完，現在，到告彆的時候了。
不要為我的事太過傷心。
巡海遊俠屬於宇宙，而非某張溫暖的臥榻。
你要明白，不是死亡帶走了我。
是我拒絕了時間，拒絕了衰老，選擇了一個配得上遊俠的結局。
有機會的話，去看看這個宇宙吧。
記住：
永遠不要懼怕被宇宙的殘酷底色所割傷。
永遠不因時間的無情流逝而麻木。
永遠，驕傲堅強地活著。
…
信到這裡結束了，而最後的落款是：
[愛你的爺爺］
難以想象，平時少言寡語的老人會留下這樣一封信。而或許直接寫下“愛”這個字眼對於性格彆扭的老頭來說實在難為情，以至於筆畫邊緣看起來有些猶豫。
可他還是這麼寫了。
即便兩人不以爺孫相稱，話說不了三句就要開始鬥嘴，一個給武館同僚講對方如何鬨騰，一個給身邊朋友講對方如何頑固，一副互相嫌棄的模樣……
但他們，早就是親人了。
捏著信件的指腹因過度用力而發白，連帶著那薄薄的紙張都產生細微皺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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