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所加為爵弁冠。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寬長的爵弁冠一戴,薑舒仿佛感到身體一下變得沉重了。
抬頭對上老者深沉和藹的雙眼,他首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體將正式成年,而今後所要擔起的責任也必然更重。
當再次回房,換上厚重的纁裳、純衣,係上赤黃色的蔽膝,轉身間看到鏡中的自己,薑舒忽而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在陽光的照耀下,銅鏡照出的自己臉龐朦朧泛著白光,看不清麵目,隻見得一身隆重的著裝穿在身上,前世種種,在此時都仿佛成了遙遠的夢。
安靜片時,薑舒稍稍換了個角度,看清了自己的臉,一張比起初見時成熟了幾分的臉,因為穿著端莊華麗的服飾,而顯得分外氣勢淩然。
他沉默地理了理儀容,心中暗道:薑殊,你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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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三次加冠,便意味著人已正式成年,但冠禮還未結束。
緊隨其後,需要向主賓學習祭祀之禮,以美酒與肉脯、肉醬祭祀先人,還要取肉脯,前去拜受母親,感謝母親生養之恩。
經過一係列事項,再回到堂中,已是接近午時。
殿內陽光儘數褪去,僅留下溫熱的餘溫,薑舒靜靜站在西側,等待主賓加字。
隻聽袁淩渾厚蒼老的聲音緩緩宣布:“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壽保之。曰鳳呈。”
薑舒抬起手,深深地作下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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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冠禮全部結束,薑舒回到房中,已是疲乏不堪,換了身尋常的燕服後便躺在了搖椅上,一邊搖晃著搖椅,一邊昏昏沉沉的想要入睡。
不過在闔眼之前,他還是難以克製心中尤為動蕩的思緒,打開論壇,在淩爸爸的帖子中留了條評論。
【管理員:薑殊托我帶個話,他今日舉行了冠禮,取字“鳳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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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愔自慕容洸的院中出來,感受到黃澄澄的夕陽正照耀在自己臉上,不禁駐足,抬頭望向天空。
太陽垂落,西邊的天空上漂浮著一片絢麗的霞雲,顯得壯麗而寧靜。
忽而一道腳步聲打破寂靜氛圍,謝愔側目,便見踩著黑靴的慕容鋒帶著幾個侍從朝他這邊走來。
“謝七弦,”慕容鋒仿佛是專門為他而來,分明慕容洸的住處就在旁側,卻看也未看一眼,而是停住腳步問,“聽聞你最近在幫王兄處理父王吩咐下來的農桑事務?”
謝愔沒有否認:“殿下想知道什麼?”
“我不想知道什麼,什麼種地養蠶我都不感興趣,我就是特意來提醒你的。”慕容鋒注視著他,稍稍壓低嗓音道:“你可得小心些,我的這位王兄表麵儒雅大氣,實際上最是虛偽善妒,他最厭惡的,就是像你這樣比他聰明文雅的青年俊才,你幫他辦事,若是辦得好了,得了父王的誇獎,他心中指不定如何嫉妒你,若是辦得不好,更是給了他理由向父王告狀。”
謝愔聞言,似是為難地稍稍顰了下眉,旋即開口:“依殿下所言,愔當如何是好?”
慕容鋒就等著他問這一句,回道:“你若不願為他做事,我便向父王求個情,讓你到我帳中做我幕僚,如何?”
“殿下不擔心我竊取軍中機密?”
“你有膽量,儘管可以試試。”
謝愔沉默稍許,倏爾露出一絲淺笑,意味不明道:“殿下,肖似單於。”
說罷,便拱手行了一禮,先一步離開此地。
看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慕容鋒不由愣了愣,轉身詢問身後的侍從:“他說我和父王很像是何意?誇我英明神武嗎?”
侍從回想謝愔的口吻,並不覺得對方像在誇獎慕容鋒什麼,不過他看出慕容鋒對謝愔的喜愛,有意討好對方,便順著附和道:“小的認為,謝舍人是在暗示殿下更像單於,更適合太子之位。”
慕容鋒揚了揚眉,摸著下巴思索片刻,覺得這侍從說得十分有理,忍不住一笑:“這謝七弦,果真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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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愔回到自己的院中,便見淩爸爸坐在門口走廊的台階上,倚靠著廊柱盯著虛空看著什麼,翹著腿一晃一晃的,十分沒有坐相。
他清了一下嗓,淩爸爸頓時放下腳站起身來,高興道:“你可算回來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聽不聽?”
“進去再說。”
“沒事兒,這裡沒人,”淩爸爸快語道,“好消息是殊哥的,他今天辦了冠禮,取了字,叫做‘鳳呈’,鳳凰的鳳,呈現的呈。”
謝愔戛然止步,隨即轉身望向天空。
西邊的霞雲此時皆已散去,唯剩下一抹飄帶般的赤紅停滯於澄明的天空中,宛若展翅之鳳。
“鳳呈……”他口中默念了一遍,眼中漾開了柔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