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心中早有準備,當城內傳出爆/炸聲響時,城外的眾人仍舊被深深地震撼了。
但這種震撼是有利於己方的,那久久不散的轟鳴便猶如提前敲響的勝利的鼓聲,大大地提高了城外大軍的士氣,在主將一聲令下後,前軍便嘶吼咆哮著向敵方的防守薄弱處進攻而去。
因為驚恐於爆/炸的聲響,匈奴兵徹底亂了陣腳,再加上軍營武庫被毀,本該在大軍進攻時射下的箭雨、投射的武器等,都未能送上城牆,使得守衛變得極為艱難。
而在蘭穀堅帶隊撤離之後,被迫留下斷後的兩千守軍自知已成棄子,麵對迎麵撲來的不計其數的敵兵,愈發感到驚慌恐懼,鬥誌寥寥。
最終,這二千人僅堅持抵抗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其領頭的千騎長劉辨便帶頭大開城門,跪地投了降。
這一刻,往日高大難克的城池終於卸下了它堅硬的盔甲,而南柘城這座雍州的軍事重地也終於重新回到了荀氏的手中。
城門打開後,陸銑第一時間帶軍進入了城中,荀淩知道他是要去找孔氏餘孽報仇。
他亦想手刃了那投敵叛國的賊子替父報仇,但身為主將,他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得做。
“蘭穀堅與左賢王定是帶軍往西城門撤離,華將軍,你親率一支輕騎追擊敗軍,能殺多少殺不少,一旦敵軍離開山南郡範圍,則立即返回,不必窮追。”
“孫將軍,請速速帶兵清剿城內的匈奴殘餘勢力,切記,勿傷民擾民。”
收到指令的華辛和孫承抱拳領命。
“段將軍,這留下的敵軍俘虜便交由你處理了。”
“沒問題。”段英雄一口答應。
“其餘人,隨我入城,處理炸/藥後事,平複混亂,安定民心。”
“諾。”
一連數條指令發布,荀淩轉回視線,仰頭眺望前方高高的城牆,就在剛剛,不知哪位軍士將牆頭匈奴的黑旗拔下,換上了繡有“荀”字的鮮豔旌旗。
那朱紅的旗幟被長風吹拂著,舒展地飄揚於晴日燦陽下,在某一瞬間,仿佛幻化成了他父親肩上的紅色披風,莊嚴而輝煌。
凝望著那畫麵,荀淩像被吹來的風塵迷了眼,眼眶倏忽泛起紅來。
他用力眨了兩下眼,唇角微微上揚了一下,繼而收回視線,騎著馬帶領雍州軍隊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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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蘭穀堅帶領著撤離的數千匈奴軍一路北逃,途中因體力不支而墜在隊伍後方的步兵被追擊而來的雍州軍射殺數百人,俘獲上千人。
受後方的羽箭威脅著,匈奴兵愈發拚了地逃跑。
一場追擊持續了一下午,直到進入德鄔郡範圍內,華辛帶兵退去,這場拚死逃奔才終於止歇下來。
傍晚時分,蘭穀堅帶領的大部隊在弭左河畔追上邢桑護送左賢王先行的撤離隊伍,兩軍會合後,匈奴兵暫停休息。
日頭西落,夕陽如血,晚霞燒紅了半邊天。
曠野上,剛吃了敗仗的匈奴兵不論是處理傷口的,還是癱著休息的,都格外沉默,有士兵討論過今晨發生在南柘城的巨響究竟是何緣故,但因探討不出結果,很快也息了聲。
尹雲影麵色蒼白,之前撤退時,他被呼延蠻蠻粗暴地扛起來放在了馬背上,就這麼顛簸地跑了一路。
他並非經受過訓練的騎兵,哪裡受得了這樣劇烈的騎馬運動,於是,為了追求真實的表演效果而向來不會調動自身人物數值的他,這次也不得不將體感調低百分之五十,這才忍住眩暈沒吐出來。
尹雲影不動聲色地瞄了眼呼延蠻蠻,自撤離開始,對方一句話都未和他說過,坐下休息後,也一直緘口沉默著,沒轉頭看他一眼。
看樣子,是已經猜到了他的真實身份。
“殿下,”尹雲影主動開口,待對方投來視線,便若無其事地嫣然一笑道,“妾去河邊梳洗一下。”
呼延蠻蠻凝眸注視他,一言不發地點了下頭。
尹雲影緩緩起身,提著裙擺到河畔,借著草叢的遮擋,拿出隨身攜帶的粉餅補了下妝,隨後對著河水,梳理起淩亂的發絲。
梳理到一半時,他聽見後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回過頭,便見呼延蠻蠻背對著夕陽站在草叢旁,堅實的身軀陰鬱灰暗得猶如一座銅像。
“昨夜,你以給我送生辰禮為由,放了一支商隊入城,是嗎?”他麵色冷然地詢問道。
尹雲影緩緩起身,略帶疲乏的雙眼疑惑地看著他:“殿下這是何意?”
“那車裡裝的是什麼?那些商人,究竟是何人?還有你!”呼延蠻蠻走近兩步,用一種從未有過的鋒利眼神審視著他,“你又是何人?”
尹雲影抿唇微微沉默,隨即幽幽開口:“殿下覺得,我是細作?”
“南柘城城防部署唯有我和大當戶知曉,大當戶絕不可能是細作,那麼,唯有離我最近的你,有可能從我這裡拿到城防圖!”
呼延蠻蠻詳儘地說出疑點,既像在勸對方承認,又好似在說服自己,語氣強硬地追問:“白蘭陘之戰,是你給荀淩傳遞的消息是嗎?你當時是故意救我性命,為了獲取我的信任,對嗎?影兒,你當真如你所說,從心底憎恨魏人嗎?”
“事已至此,我若說不是我做的,殿下也不會信我吧?”
“你還要狡辯什麼?”
“我不會狡辯。”尹雲影回答著,口吻平靜得可以稱之為恬淡。
甚至,他原本是想順勢承認這一切的,但此刻,他望著呼延蠻蠻背後的景象,忽然發覺這場戲實在精彩,精彩得有些滑稽可笑,於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用一種自嘲般的口吻說道:“殿下,你覺得我背叛你,害得你淪落到此,你恨我,恨不得殺了我是嗎?”
“你笑什麼,”呼延蠻蠻難以遏製憤怒,言辭冷厲地說道,“你以為你得了我幾日寵愛,我便會放過你?”
“你不信我,”尹雲影落寞地笑著,轉瞬之間,眼淚從眼角淌了下來,“那請殿下看看你的身後,你看看,你還能信任誰?”
呼延蠻蠻一愣,恍惚意識到什麼,陡然間,一股涼意爬上脊背。
他猛然轉頭,就見後方一排兵士舉著弓箭,尖銳的箭頭直直地指向自己。
不知何時,他的親兵竟全被人以刀架在脖子上,一動不敢動,而站在中央指揮這一切的,正是為他所信任的大當戶蘭穀堅。
呼延蠻蠻驚愕不已,不可置信地喃喃:“為何……”
但在開口的一刹那,他就仿佛想通了一切,指向蘭穀堅道:“你投靠了穀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