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疊厚重的卷子連同一本學生名冊被子明捧來放到案桌上, 卷子摩擦著案桌落下時,散發出一股獨屬於考卷的紙墨氣息。
薑舒拿來名冊打開,第一頁便見一個玩家名字列在上麵——羅鵬飛, 四門科目的總分第一,經、史、律三門都接近滿分,算學則直接拿了滿分。
算學考滿分並不出乎薑舒的預料, 這次的數學卷子他曾在臨睡前打發時間拿筆做過,僅花了半個時辰便完成了整張卷子, 且後續一對答案, 即便畢業好幾年未碰過數學試題的他依舊能答個高分, 那麼其他玩家若是常接觸這門學科, 考滿分應該也不成問題。
令他驚訝的是,另外三門學科, 羅鵬飛居然能考出如此高的分數。
要知道他們所考的史學、律學可並非華夏的曆史和法律, 僅憑在郡學學習的時間, 便能將另一個世界完全陌生的知識吃透, 看來這位玩家是個擁有超強記憶力的隱藏學霸啊。
薑舒暗忖著, 翻開下一頁, 所見又是一名玩家的名字, 叫宋雪言。
這名玩家說來十分可惜, 僅經學一門科目比第一名略低幾分,其他科目的分數都正好和羅鵬飛相同,估計等結果公布, 對方也要後悔一陣。
前兩名被玩家包攬,再往下翻,就接連都是原住民的名字,偶爾夾雜幾個玩家。
薑舒一邊翻看, 一邊在心中大概記住他們的名字和所擅長的科目,待到明日好叫來戶曹掾為他們安排合適的職位。
名冊翻到第六十二名時,首次出現了總分低於二百四十分的學生,薑舒定睛一瞧,是個叫做張三的玩家。
很遺憾,他將因兩分之差無緣“官吏”職業。
當初和秦商等人商定錄取分數線時,他們便是這般定的規矩,四門科目總分低於及格線,便要留級繼續學。
此次畢業考試主要是為了給蓮尋、平鑼兩地的郡縣官府選擇基層官吏,兩郡十三縣,加起來所需要的吏員甚多,因此試卷的難度定得較低,基本上隻要聽課了就可以通過,這些沒能考上的多半都是沒怎麼花心思學的,被篩下了也不可惜。
翻完名冊,薑舒又花時間瀏覽前十名的試卷。
他準備在前十名中挑出三人留在密陽郡府培養,就和秦商討論了一陣這些學生的道德品性,待了解得差不多了,便喚門口的帶槍侍衛進來,命他們將卷子和名冊送去官署專為郡學設立的檔案室備份儲存。
即日起不論誰要取用查閱這些卷子,都需要經過官府審批。
完成此事,今日的工作也差不多結束了。
麵帶笑意地送走秦商和他的助手,等兩個侍衛一回來,薑舒便讓他們幫著子明一起提上化妝品禮盒回後宅。
這些整套的化妝品禮盒是今日金曹連同賬簿一起送過來的,算是“柒煙閣”給他這背後大股東的禮物,薑舒想著可以送一兩套給他母親,就直接收下了。
首次上新的化妝品其實分兩個係列,一為古樸絢麗的螺鈿漆器係列,一為精巧素雅的雕刻刺繡係列,柒煙閣將兩個係列的產品各送了五套給他,總共是十大盒。
薑舒準備寄兩套去巽陽郡府,供柳氏挑選使用,剩下八套他不知給誰,就準備全部送給謝愔了,反正他的親屬眾多,不愁沒人送。
況且謝氏子弟在士族中又是標杆領頭似的存在,這幾盒化妝品送去南地說不準還能在衡川給他打打廣告。
這般打算著,薑舒在途徑通往隔壁院子的岔道時,便讓子明先提兩隻禮盒回主院,隨後帶著兩個侍衛走向景致濃綠的院落。
不過他來得似乎不是時候。
到達門廊前時,謝愔堂屋的房門緊閉著,徐海掛著歉意笑容行到他身前道:“郎君正更衣沐浴,府君有急事可先交代給仆。”
薑舒自然沒什麼急事,聞言便將八隻華麗的禮盒留下,和徐海簡單說明了這些東西的用途。
說罷,他正欲轉身回去,這時忽然聽到了房門“吱呀”開啟的聲音。
薑舒循聲望去,下一刻便見披著件潮濕白衣的謝愔好整以暇地站在門口,水汽氤氳著他濃密的眼睫,恍惚能嗅到馥鬱濃烈的香氣。
他約莫是聽到聲響剛從浴桶出來,未擦乾身上的水珠便穿上了衣服,隻見那夏季單薄的絲質衣料正緊密地貼著他的臂膀,勾勒出手臂腰線的輪廓,濃密的長發也濕漉漉的,因著水的浸染與潔白衣料的襯托,垂落在胸前的發絲愈發顯得黑得濃鬱。
薑舒注意到他臉頰流淌下來的水珠,一時間愣住了。
旁側徐海更是目瞪口呆,郎君沐浴時從不喜歡有人服侍,更厭惡衣衫不整地出現在彆人麵前,即便是親兄弟也不例外,這是仆人們心照不宣執行多年的規矩,沒想到會在此時為了薑舒打破,徐海心底的震驚無以言表。
謝愔見他二人都不言聲,便以略帶疑惑的目光凝視著薑舒,淡淡地喚了聲“殊弟”。
聽到這久違了的稱呼,薑舒才陡然回過神來。
興許是初夏的晚風帶著些燥熱暑氣的緣故,他莫名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轉開視線瞟了眼放在廊下的台階上的一排禮盒,旋即故作鎮定地劃開笑意道:“那是柒煙閣的妝品套裝,他們送得多了些,我用不著,便將這些都拿過來贈給謝兄。”
謝愔聞言,眼神中掠過一絲詫異:“贈與我用?”
薑舒被他問得一怔,然後瞧著對方那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容顏,老實地搖了搖頭:“我想你是用不著的,這些禮盒你隨意安排,送與親屬朋友皆可,我也留了兩套準備寄給家母。”
聽他這番解釋,謝愔才反應過來他的意圖,可有可無地點頭道:“多謝。”
“你我之間客氣什麼!”薑舒朗然一笑,見對方沒有回複,便不自覺地加快語速道,“那若無其他事,我便回去了,你繼續沐浴,我不打擾你。”
謝愔沉靜地應了一聲。
薑舒帶人轉身離去,走出幾步後,倏然又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主屋一眼,誰知竟恰好與那雙清泠的眸子撞上了視線。
就這極輕的一瞥,薑舒才平靜下來的心緒又一次起伏起來,仿佛一下子進入到了夏季最悶熱的日子,耳朵燒得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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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主院,之桃見到他第一眼先是開口詢問:“郎君可是覺得天熱,奴婢去取些冰來如何?”
薑舒隨意搖搖頭,回了句“過會兒便好了”,然後就踏入屋內關上了房門。
直至坐到書房的案桌前,薑舒仍感覺耳根發熱,一種模糊不清的直覺縈繞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