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夫人的話淹沒在嘈雜的街道上,隻有竹西聽到了。
竹西還是忍不住提醒道:“老夫人,你雖然看上了這宋大夫,但到底還得將軍點頭啊……”
一提起這事,老夫人麵上的笑意也斂去幾分,爬上一絲內疚。
“說起來……也是怪我。”侯老夫人低聲道:“立恒年幼之時,我和他爹光顧著生計,沒有將他待在身邊,反而寄養在了他伯父家,他伯母那個殺千刀的,日日給立恒眼色看,動輒打罵,嘮叨不斷,他堂姐也是個刁鑽任性的,有事沒事都愛欺負他……若沒有那幾年的苦頭,立恒又怎會如此厭惡女人?這些都怪我啊……”
侯老夫人說著,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竹西看到侯老夫人這般,心裡也不大好受。
侯老夫人嫁給侯老爺之時,雖然家境算不上殷實,可兩人也算舉案齊眉,和和美美。
兩人成婚不久,又順利地有了孩子,為了讓孩子過上好日子,侯老爺棄文從商,帶著侯老夫人去了城裡,便將年幼的孩子留給了哥哥教養,每隔一段時日,都會設法送些銀子回來。
侯老爺踏實,侯老夫人能乾,起初的兩年,他們的生意風生水起,但每每回去看望兒子,但總覺得兒子鬱鬱寡歡,後來才知,兒子那幾年在鄉下受了許多委屈,都六七歲了,仍然見到女人就怕,於是,兩人趁著條件好轉,便立即將兒子接到了城裡。
誰知好景不長,侯老爺在一次外出進貨的時候,不慎掉落山崖,人就這般沒了。
那批貨也跟著毀了,債主們紛紛找上門來,侯老夫人變賣家產,咬牙還清了所有債務,便開始獨自撫養侯立恒。
侯立恒骨相極好,機緣巧合之下,被宣帝的人看中,便被帶到了京城,秘密培養。
一眾習武的孩子中,他最能吃苦,也最是沉默,十六歲便上了戰場,依靠軍功累積至今,成了人人欽佩的北征大將軍。
如今,侯老夫人唯一的願望,便是侯立恒能遇到一位好姑娘,好好過下半生。
可這些年來,她幾乎找遍了京城的媒婆,都沒有找到侯立恒中意的姑娘。
此刻,侯老夫人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城東醫館……這位宋大夫倒是人美心善,也不知自家那個耿直兒子,與她有沒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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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入盛春,但北疆的倒春之寒,反而讓冰城變得更冷。
侯立恒立在城樓之上,目光遠眺,落在北邊零星閃動的火光處。
經曆過冰城大戰之後,韃族阿爾代王子一死,韃族王軍就趁機收編了叛軍,與大金提出了停戰協定。
協定從北疆送到京城,一來一回,終於確定了大金與韃族將來的局勢。
韃族的塔婁娜公主,如今已是韃族女王了,見大金給出了肯定的答複,便逐步安排撤軍。
今夜那火光處,應當是韃族最後一批撤軍。
從此大金與韃族界線分明,互不乾擾,邊境各開放一城,作為友好互市。
這些年的堅守,也終於沒有白費。
城牆上風大,阿威拿來大氅,為侯立恒披上,笑道:“將軍在看什麼?莫不是覺得之前仗打得不過癮,那韃族的孫子們逃得太輕易了?”
侯立恒沉吟片刻,道:“打仗有什麼好。”
他雖然戰功卓著,但卻並不喜歡打仗。
若天下太平,誰不想過安逸日子呢?
阿威想了想,自覺失言,便道:“將軍,龐副將、吳校尉他們正在喝酒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侯立恒擰眉:“軍營裡怎可飲酒?”
阿威忙道:“不是軍營!如今城中傷兵已經全部安置完畢,百姓生計也恢複了正常,您不是準了他們兩日休沐麼?他們便去城中畢春樓小聚了。”
侯立恒這才想起來,這休沐的事,還是他自己提的。
自三皇子走後,他一直忙著城中軍務,過得連日子都忘了。
侯立恒便點了點頭,道:“走罷。”
畢春樓是城中小有名氣的酒樓,侯立恒一邁進去,便問道一股濃重的香味,他側目一看,大堂中央還有一處舞台,中間有兩個穿著嫵媚的胡人女子,一個勁兒地扭動腰肢,這風情萬種的模樣,勾得食客們尖叫連連,紛紛叫好。
侯立恒心下有些後悔……那些人怎麼連喝酒,也不找正經地方?
侯立恒正猶豫著,阿威卻已經打聽好了龐副將等人的位置,道:“將軍,他們在二樓……二樓,應該沒這麼吵鬨的。”
阿威說著,眼睛也忍不住偷瞄那台上的女子。
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誰不喜歡美酒與美人?唯獨他家主子,生得一張女人皆愛的臉,卻不食人間煙火。
阿威忍不住扼腕。
侯立恒沒再看那兩個女子,便徑直上了二樓。
才一走到二樓長廊處,便聽到了廂房裡,龐副將的大嗓門——
“瞧瞧我小吳兄弟,這兩眼都看得發直了!你是這輩子沒見過女人嗎?哈哈哈哈……”
龐副將的聲音一落下,一陣哄笑聲響起,那被點了名的吳校尉雖然耳根紅了幾分,卻也不惱,他道:“這……軍營裡都是男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都出來喝酒了,遇著美人還不能看上兩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