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蘀兮(2 / 2)

帝師係統 馬桶上的小孩 10799 字 2024-04-03

與此同時,卻也有一支部隊告彆晉王,沒有踏上回曲沃的方向,而是一路往舊虞去了。

南河的待遇也不錯,她的車緊隨在晉王的車後,坐的還是她來時的那輛鐵木小破車。看著晉王的車也沒比她高大多少,她不得不承認:……晉國,確實是窮啊。

可就是這樣一個窮苦晉國,眾虎環伺,誰也沒能打下來。

車馬隊伍蜿蜒在晉國的山地之中,望不見頭尾。但隊伍之中,就他們這輛小車最顯眼,因為歲絨又在燒藥膏香料,車窗車縫溢出煙去,遠遠望過去,他們這輛車就是個移動的香爐……

而千裡之外,有個發了病的人,也在煙熏火燎的宮室內,無奈的掩鼻閉眼,躺在床上。重皎命人用艾草熏屋,以藥囊掛在帳子四周,景斯又讓他服藥之後在宮內好好休息。

這會兒,灰白的煙彌漫著午後的走廊,下午的黃光照的屋裡像是神仙住的地方似的,宮人穿著厚白襪走的悄無聲息,生怕驚擾他休息。

辛翳躺在帷幔裡,揉了揉有點堵的鼻子,覺得實在是大驚小怪。

他確實發燒幾日都沒有退,但溫度都很低,應該不打緊。不過在親征晉國之前他已經忙了好一陣子了,出征幾個月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天,回來之後又要為荀師入殯,可能確實撐不住了。

他請了原箴,範季菩兩人回到郢都,大概幾日就能到了罷,到時候,因戰事停頓的國務就要重新開始整頓,又要開始忙碌了。

辛翳喝了藥後渾身發汗,他將重皎給他的玉鈴放在枕邊,仿佛要確認它會不會響似的,忍不住摸了摸。那玉仿佛也生了一層薄汗,膩滑溫熱。

或許是因為生病,他腦袋裡也有點昏沉,一會兒想起重由說的“以色事主”的傳言,一會兒想起荀南河包裹在被褥中的赤|裸肩膀……

這幾日裡,辛翳都不敢讓自己回想,隻覺得自己太冒犯,又覺得心裡有壓不住的恨意。或許是此刻病的稀裡糊塗,一閉眼,理智也關不住,那些畫麵不自主的鑽進腦子裡來。

她病的瘦了,安靜的閉著眼,任他捏著她的手臂,將她纖長的胳膊從衣料中褪出來,皮膚白的發藍,肘節圓潤,透著青灰色。但就是病中,她身上依舊肌理膩潔,拊不留手,顯得如築脂刻玉般……

她穿上深衣時,是所有人心中端方有禮,不可輕辱的君子典範。她常站在回廊旁等他,臨風而立,寬袖窄腰,誰也不敢冒犯,有種說不出的奇異禁欲感。

但當她就這樣解開衣帶,赤|裸身子躺在被褥之中,卻又是另一幅樣子。

辛翳一時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回憶,還是在做夢了。

他感覺那日如今時,他也正跪在榻邊,滿心驚惶,腦子都麻了,不知該如何動手。但荀南河就靜靜躺著,並不催促,也不睜眼,有著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溫馴樣子。

他沒覺得香豔,隻覺得……她比想象中瘦弱多了。

但就是這樣的她,教導出了他和數位楚國能臣;就這樣的她,在楚宮中多年如一日的保護了他……

辛翳低頭,似極不舍與繾綣的低下頭去,將被褥與她一並裹緊,俯下頭去,側臉貼在她腹上,感受她在人間留下的最後一點溫度,而後轉過頭去,臉埋在被中,輕輕的親吻了一下她容珠的肚臍。

他隻想儘力留住那一點點熱度。

而後卻忽然有一隻手推了他一把,聽到了熟悉的冷冷的聲音:“辛無光,你在做什麼?”

辛翳愣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抬起頭來。

荀南河睜著眼,擁著被子驚怒的望著他,臉上還有一些隱隱泛紅。

她咬牙切齒,聲音卻冷淡:“你給我解釋解釋。”

齊問螽慘笑:“而剛剛,我看到那軍醫的屍體,被人拖出來,扒光衣服扔在了營帳外……孩子,你懂了麼?”

白矢僵硬了片刻,往後跌坐下去:“你是說……師瀧知道我去舊虞借川烏,他猜到我要下毒,所以,他就用了更明顯的方式也下了毒,而後在父王麵前阻攔下來,隻為了,隻為了汙蔑我!”

齊問螽用指甲碰了碰川烏:“公子,你還不明白麼,你有這個心思,你還拿了川烏,這就不是汙蔑了……也不會有人認為他是汙蔑了。恐怕在藥中下毒的人,就是那個軍醫,師瀧在晉王麵前指出這是毒|藥後,可能當場殺死了軍醫,看起來是暴怒之下的舉動,實則是在晉王麵前殺人滅口!”

狐逑已經驚的兩頰發麻了,白矢也沒好到哪裡去:“好一個師瀧,他、他又怎麼知道川烏,他又怎麼拿到川烏的?”

齊問螽搖頭:“我猜,師瀧隻是離開曲沃之前,早早估量了十幾種可能性,做了各種預想打算,隻看你撞上哪個。他早知道你與蔣狐兩家有往來,蔣家與川地有來往也不是秘密,砒|霜死狀又與傷病死不符,就猜測你會用川烏。最重要的是,師瀧很了解你。”

白矢覺得一股涼意順著脊柱爬上來:“師瀧此人……太過可怕……”

齊問螽咬牙:“他不是可怕,而是等待已久了。晉王打心眼不喜歡他,他便也知道再努力也沒有用,就一直與太子舒交好,隻等待太子舒上位,能給他真正施展才能的機會。他會想儘一切辦法,保證太子舒的位置。”

狐逑也慌了。竟然發生了他和狐笠最不想見到的情景,這樣下去,狐家也會跟著完蛋的啊!他慌張茫然道:“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白矢按住他的手,他滿頭冷汗,竟也冷靜下來,道:“逃。我要先離開,才有生機。可以到時候再尋找周邊各國的幫助,或是想辦法——解決掉太子舒。”

齊問螽:“逃?晉王就會很快公布你毒殺父親一事,你忘了驪姬是如何逼迫太子自殺的麼?如果有了弑父的罵名,就不會有任何一個國家收容你了。”

帳下的人誰也沒想到,本來還勝券在握的計劃,陡然就被反咬一口,到了他們幾乎無法翻盤的地步!

白矢緩緩道:“所以,就要讓弑父變成說辭,變成流言。而現在,唯一可能幫我的人,就是樂蓧了。請他去馬廄,我要與他說明此事,求他幫我。”

齊問螽皺眉:“你與他會麵未必安全,說不定師瀧會監視你,把你跟樂蓧會麵一事告訴晉王。”

白矢搖頭,頂著額上涔涔冷汗,微微一笑:“不會,師瀧在軍中沒有那麼多眼線的。我在清晨去看我的馬已經是慣例,他一定會趁著我不在帳內的時候,進來偷偷查找證據,獻給父王,讓父王更決定殺我的心意。”

狐逑立刻道:“那我替你去扔掉川烏,銷毀證據。”

白矢回頭笑了:“不用,扔了反而容易被人找到蹤跡,反正罪名也在我身上扣的差不多了,就放在帳中,用來麻痹他、拖延時間吧。狐逑,您不要收拾我的東西,一會兒遠離我的營帳,給他們搜查的機會。齊師,麻煩您幫我叫樂蓧去馬廄,他早上應該還沒安排完軍中的事務,這個時間應該在派人清點輜重,師瀧應該也沒見到他。”

白矢說著,站起身來,擦了擦頭上的汗,將衣裳拾掇一番,把川烏放在架子中一個稍微隱蔽的位置,隻要來人稍作翻找就應該能發現。

白矢將佩劍掛好,眼神銳利,發狠道:“能否死裡逃生,隻看這一舉了。”

樂蓧去到馬廄的時候,看到白矢正站在自己的愛馬旁。

公子的馬,也都住隔間。一個小蓬門裡頭,戰馬三匹,馱馬五匹,享受片刻的貴族待遇,等到上戰場時,它們就要衝在最前方。

白矢正在用黑馬的馬鬃擦拭著劍。戰馬不常打理皮毛,馬鬃粗糲紮人,擦不乾淨,抹過的劍麵上一排暗紅細紋,像是刷子蘸半乾的血抹過似的。

樂蓧以為他懲治了不聽軍令的民兵,不甚在意,笑道:“白矢,怎麼了?”

白矢轉過身來,將鐵劍收入刀鞘中,走過來。

二話不說,直著上身跪進了爛泥裡。

那爛泥被踩的東倒西歪,鬆軟的像是誰家發好的麵,他一跪,泥水濺的褲腰上都是,白矢卻連眼睛也不眨,抬手,以壯士不歸的凜然與絕望道:“求樂公救我!”

樂蓧嚇了一跳,連忙拽住他的護臂,道:“公子!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白矢不起來,眼眶隱隱發紅,卻仍然忍住,道:“師瀧要我死。”

樂蓧大驚:“這話怎麼說。”

白矢把師瀧下毒陷害他一事說了:“我怎麼可能去毒殺父王!然而師瀧毒殺了那軍醫,再也沒有人為我正名!我就要背上弑父的罵名,永世不得翻身了!”

樂蓧頭都炸了,幾次想吸一口氣開口說話,卻說不出話來,肚子裡憋了一袋子涼氣,肥肚子在軍衣裡上下浮動。他不信,但這確實像是師瀧能乾出來的事兒。

樂蓧又拽白矢,他力大,差點把白矢從泥裡拔了出來。

白矢心底暗罵了一句,憋了勁兒把自己往泥裡坐,就是不肯從鱷魚後背似的一道道隆起的爛泥裡起身。

樂蓧:“我帶你去找晉王!找他師瀧,當麵對質——”

白矢搖頭,抓住他手腕道:“我入了主帳,可能就是個死了。如果父王說要樂公殺了我,樂公會不會抬手就砍掉我的腦袋!”

樂蓧在軍中帶他許多年,與白矢感情很深,聽了這話,道:“我怎麼會!”

白矢:“若是王命?樂公也會違?”

樂蓧咬牙:“我不怕得罪人,我就是要去說理!再說,違了又如何!你既是清白的就沒有什麼好畏懼!”

白矢雙眼泛紅:“我沒想到樂公願意如此待我——可我不會再回去了。樂公還不懂麼,世事並不是能自證清白的,總是有人能把白的說成黑的。再說,我本就無心王位,晉公前幾日昏迷前,竟讓人寫下了這樣的告書,我也是心中大亂。但師瀧支持舒,曲沃的貴族也支持舒,我也是不可能繼位的。等到舒成了王,我也是要被驅逐出去的,不如,現在就讓我被驅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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