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聽說學習都挺不錯,估計能考個好高中。等高中出來,若是加把勁,考上大學,對於農村女孩來說,那才是真正有了本錢和出路。
有她帶劉小鴨出去,舒家人是放心的。
舒父先說了劉小鴨的情況:“說是先天的,不是後天造成的,沒辦法治。”既然來都來了,不可能隻看陳錦州一個人的,反而主要還是為了劉小鴨。
但很可惜,好運不會一直常在。
“可以了,至少耳朵還好使。”舒母心裡是可惜的,但事情要往好處去想不是,若是耳朵不好用,那可能會更慘一些,畢竟按照比例來算,基本上聾的人最後都會變成啞巴,因為聽不到聲音不知道怎麼說話,不知道怎麼發音。
相對而言,隻是相對來說,劉小鴨的運氣還算可以。
林老太太對劉小鴨倒是沒什麼想法,她家裡孫女外孫女都有了,哪有時間愁彆人的事情,隻是看女兒女婿的態度,不禁皺眉:“這小女孩是什麼情況?你們給我說說?”
等舒曼解釋了前因,林老太太眉頭皺起:“你們不會打算養著她吧?”
舒父舒母不語。
舒曼也驚訝地張了張嘴。
在這之前,舒家父母從未表露過這樣的想法。
隻是拒絕嗎?
舒曼搖搖頭,不說劉小鴨的確挺可憐的,就是身份上而言,自己也是個盜取彆人父母愛的一個人,哪有資格還去左右父母的想法。
但林老太太就不這麼想了。
“你們兩個想清楚才好,好不容易兩個孩子拉拔大了,舒安成器了,曼曼,曼曼也算是漸漸往好的方向走,你們兩個這些年的辛苦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這又來一個,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嘛。”反正她是不怎麼讚同的。
“再說了,你們城裡的戶口就那麼好上了?”這話一出,旁邊兩個事不關己的舅媽們立刻豎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
倘若是舒母承認有辦法了,她們肯定立馬搶上前表達自己的想法。
那可是城裡的戶口,每個月不乾活,都有口糧供應的,可不是農村孩子這樣能比的。要是小姑子真有法子,她總不能偏心一個毫無關係的外人,而不去管親侄子、親侄女吧。
反正就是舒母說肯,林家兩個舅母也不會願意的。
舒母有些尷尬地看了舒曼一眼,見舒曼沒有不高興,隻是有些好奇的樣子,心裡鬆了一口氣。老實說這樣的想法,是她和老舒臨時決定的。
有多臨時呢,大概是今天一早起來出去買菜的時候,劉小鴨膽怯地跟在後麵,明明對大城市的上海那略帶高速的生活步調有些害怕,但依然固執地跟在舒母後麵,想著儘可能地幫著一些小忙。這種害怕被拋棄努力用自己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去討好舒家人的表現,讓舒母想到了舒曼。
她猶記得去年冬天送舒曼上火車,女兒那明明害怕地不行卻故作勇敢的表情。
她甚至在想,會不會她也這般,在到了紅旗村那個地方後,因為不習慣,因為害怕,因為陌生,就有些不知所措但笨拙地去融入農村裡的生活。
小年輕人未必能理解舒母這個年紀人的想法。
她總想著自己若是對彆人好一點,那麼同樣的,自己的女兒到了外麵會不會也會碰到好人,而事實上通過舒曼報喜不報憂的論述中,舒家父母是認為自己的女兒已經遇上了好人。
可能的話,還遇上了一個不錯的對象。
或許這種判斷不太理智,但能被牛尾叔留下來,實屬陳錦州的人品應該不算差,以往也不是有來求醫的人,也有求醫不成惱羞成怒的人,這其中也有大人物,但這些年,能在牛尾叔屋子裡呆著的並不多,而得罪過的人當時嚷嚷地挺歡快的,事後總是不了了之。
這倒讓牛尾叔這個人增加了神秘性,就是村子裡的村支書和大隊長回憶著他可能有被來處和背景也想不出所以然,不過作為被勞改的臭老九能發配到與上海不過一個多小時車程還算比較熱鬨繁華的哪怕是農村,要說背後沒有人,誰會信呢?
陳錦州從舒家人離開後,就一直在腦海中篩選過往那些年看過的某些秘密的人事檔案,很遺憾似乎沒有哪一位能和眼前這個人對上。
“年輕人想太多會容易死的。”牛尾叔拿著一隻大海碗轉過身子,裡麵是奇奇怪怪的藥汁。
陳錦州皺了皺眉。
他從進來到現在哪怕靜坐不吭聲,也不過半個小時。
這藥是怎麼來的?
有效嗎?
他向來不喜歡這些沒把握未知的東西,若不是帶他來的是舒服舒母,陳錦州準掀桌走人,隻是他也看出來舒家人以及林家甚至這個村子裡的人都對這個牛尾叔很是尊重。
“怎麼?怕老頭子我毒死你?”牛尾叔看出他的遲疑,忍不住哼了哼:“要不是你小子長得像你爹,我還真懶得管你。”
陳錦州板著臉不語,心中的震撼卻不亞於滔天海浪。
他一直知道自己能走到現在,得益於父親留下的諸多類似遺產的饋澤,他其實都有些習慣了,甚至隱隱為之驕傲。
若是父親能活著,那就更好了。
隻是沒想到會在這麼一個地方,同樣見到人是父親的人。
“您?認識我爸?”陳錦州問。
牛尾叔垂眼,目光掃過他放在椅子把手上青筋暴起的雙手,嗯了一聲。
“我跟你爹,對了,你們現在似乎更喜歡喊爸爸。”牛尾叔似乎很不喜歡這樣的稱呼:“你看我多大了?”
陳錦州不語,時代的滄桑讓很多人的麵相未必能符合實際年齡。
彆看現在窮苦百姓,吃不飽喝不暖依然是常態,就是那些大院裡麵的人想頓頓有肉都是奢侈,可同樣的還是有人過得很好。
就像上海和東北的齊齊哈爾市,同樣是城市,卻仿佛隔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差距。上海有高二十幾層的大廈,有整一條街都是店鋪的商街,有相對彆的城市多了太多的私家車。哪怕是這個時代,吃不飽飯是絕大多數,依然有頓頓大扣肉頓頓有酒喝絲毫不為生活所困苦的人。
這樣的情況,上麵的人能不知道?
知道的,隻是在某些情況下,國家的發展離不開他們以及一些特殊的情況下,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是太過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畢竟中國那麼大,總要有幾個地標城市來迎接國外人的到來和審視。
當然也可以說明,其實舒家兄妹的猜測是正確的,比之十多年前,現在的一切都寬鬆了。
畢竟若是可以,誰不想生活過得好。
之前是沒辦法,物資實在不豐富,但這些年國家還是在進步,百姓的生活自然一點點轉好。
“你爸也叫我叔,是我親自送去的部隊。”
話音剛落,陳錦州就神情激動地站了起來:“您……那我爸他……”
“我不知道。”牛尾叔失落地搖頭:“當年你爸沒了的消息傳來,我也讓人去打聽過,就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樣,想要更多的消息內容,當時的我沒有辦法。”他是真的被下放勞改,就是下放的環境在幾個老友的爭取下換了地方,可還想像以前那般接觸到一些隱秘檔案,太難了。
他也什麼都不能做。
就算上頭知道他這麼一個人,知道他現在的處境,但走到台前去,絕對會連累那幾個為他周旋的老友。
其實牛尾叔自己也不是什麼多厲害的人。
他能走到現在,很多時候得意於他的醫術。
誰不會生病,不需要醫生。
上麵的人同樣需要的,留一個對國家忠誠的人,並不算太為難的事情,何況他們需要的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其餘的,自然有彆人去操心。
“我當年來了這裡,還是你爸親自護送過來的。”牛尾叔把手裡的碗遞到陳錦州手裡:“喝了吧。”
陳錦州麵露遲疑。
牛尾叔哼了哼:“你不是想娶剛才那女娃娃嗎?你不喝,這是準備讓你們陳家斷子絕孫了不成?”
霍地手中的碗被打落在地。
牛尾叔眉眼不抬地罵道:“就這樣,徐老大都敢把你放出來?做大事者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不就是不能生嗎?又不是一輩子生不了。”
陳錦州苦笑不已。
這可不是小事。
他從確認小姑娘是自己的一輩子後,就想要一個像她一樣香糯米團一樣的閨女。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人說他不能生?
這……
陳錦州神色黯然了下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能治嗎?”
“還算有點出息。”牛尾叔斜眼::“我還以為你會問是誰害的呢?”
陳錦州垂眼,這還用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