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謝拂素來任性妄為,目中無人,如今更是罔顧您的命令,在京城與人勾結,謀劃離京一事,此人將來必成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程相在禦書房對李未苦口婆心勸說,沒辦法,自蕭令月起勢後,他在朝中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必須尋求彆的助力。
在他看來,李未是個可用的工具,他不需要李未偏向他,畢竟李未又沒什麼實權,偏向他又有什麼用。
他隻要李未不再幫蕭令月說話,如此一來,那些因為蕭令月保皇黨身份而站在他那邊的人,也會多考慮一二。
蕭令月挾持天子為己所用,他要對方在謝拂這件事上不能再用。
至於李未會不會答應?
隻要李未還有點腦子,知道要想皇位穩固,就要防止謝成自立反叛,謝拂就是最好用絕不能丟的籌碼。
然而,李未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程相你煩不煩啊?整天就知道說人壞話,謝大將軍不是挺好的嗎?要是沒有他,北邊早就淪陷了,現在他還在打仗,你這麼算計他兒子,是想讓他乾脆不管了,把北地對夷人拱手相讓是不是?”
平心而論,李未這話還算有幾分道理。
謝成名義上沒反叛,甚至還在對敵,可現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謝成此人就是野心勃勃,且籌謀已久。
看不出來的要麼是讀慣了之乎者也的呆子,要麼便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不巧,李未正是後一種。
程相有種膝蓋中箭的感覺,腳下一個踉蹌,心中憋悶,難道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可是陛下,那謝拂如今可是在打您的臉!”
身為一個皇帝,怎麼能允許他人將自己的命令當耳旁風?!
從前權掌朝堂時,程相恨不得李未什麼都聽自己的,連和皇後同房生子,也要按他的想法來,不需要自己的主見。
可現在,程相卻萬分希望李未能更硬氣一些,好麵子一些,容不得他人的輕視。
可李未又非工具,他想要什麼樣就有什麼樣。
李未聞言皺眉不耐煩地說:“那又怎麼了?是朕允許他入蕭府見令月的,朕不能出宮見令月,讓彆人代朕見怎麼了?你怎麼連這麼小的事都要管?!”
蕭令月!又是蕭令月!
程相現如今聽見這個名字就頭疼,想抓住對方的把柄,將對方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嗯……?
萬劫不複……?
程相心中似有所悟,他想抓對方把柄,而現在,眼前不就有個現成的嗎?
他稍稍抬頭,看了看前麵還在搗騰自己的新奇玩意,根本沒功夫搭理他的李未,眸光頓時一沉。
他想給眼前這個蠢貨一個教訓,讓對方知道,不聽他的話的下場。
心潮澎湃後,程相又漸漸冷靜下來。
誠然,可以讓謝成反叛一事讓李未追悔莫及,可謝成反叛後,要如何處置和收尾,卻不是簡單便能定下的。
還是要做好全方位的打算才好。
程相沉了沉氣,“陛下信任謝將軍,實為心胸寬廣,臣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
子之腹,隻希望謝將軍莫要辜負了陛下的信任才好。”
說罷,他便告退離開。
而在他走後,原本沉迷於玩樂的李未,漸漸的似乎也開始走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手中的玩器落在地上,竹片劃破了他的手指。鮮血一下子冒了出來。
李未嘶了一聲,隨後怔怔看著傷口,眼淚竟不自覺流了出來,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低聲喃喃:“流血了……我流血了……”連朕都忘了稱。
“我流血了……令月,令月!”
“令月!快去將令月請來,就說朕流血了,好疼……好疼啊……”
李未抱著隻有一道小傷口的手,邊哭邊喊:“真的好疼啊……”
*
程相回去後,想動便動,發動府中的幕僚,口中稱陛下被奸人蒙蔽,親奸佞小人,遠賢臣,唯有看破真相,方能醒悟。
眾人麵麵相覷,心知程相是想借謝拂一事來擊破李未對蕭令月的信任。
現在程相遠不如當年勢大,想要全然掌控朝堂不可能,李未若是想要插手政務,也是多少能接觸一些,慢慢來,也能有收攏權柄的一天,前提是他有那樣的能力。
之所以沒有,不過是因為李未真的是個廢物,什麼都不懂。
“程相,依某之見,實在不需要太在意那位,隻要您將蕭令月壓下,那位的意見,並不重要。”到底是皇帝,那人說話時還是收斂了些,沒明知道說。
但該知道的都一清二楚。
程相皺眉,“你是要我強行……”
雖說這些年來,朝政被架空,但到底維持著表麵和諧,並沒有明著表現出他對皇室不敬。
文人重名,若他真的邁出軟禁皇帝那一步,他必然要被天下維護正統之人唾棄。
連帶著後世,也要說他是亂臣賊子,他的子孫後代亦是如此。
代價太大,沒有絕對利益,他不會那麼做。
提出那個意見的幕僚有些失望,他原本就是為傭立明主而來,當年進程府,也是因為他以為程相有此心思,誰知對方膽子這麼小。
他心中早已後悔,卻因為京城勢大的是保皇黨蕭氏,比起蕭氏,他還是更願意留在程府。
之前他聽說了謝成的軍隊人數,心中有異動,或許,是到了做出新選擇之時。
不久後,便有神秘
人在夜裡登上謝拂的宅子。
程相那邊經過幾日的討論,暫時簡單製定了一個計劃,可還不等計劃完善,便有兵士明目張膽闖入府中。
“陛下有令,丞相涉嫌通敵賣國,現命人拿下!全家抄沒,帶走!”
程相直到有將士抓住他,都沒反應過來,“你們乾什麼?!本官要見皇上,你們這些逆臣賊子誣陷本官!本官要見皇上!”
直到被拖進詔獄,程相都沒反應過來,平素他從不將之放在眼中的李未,如今卻成了他口中的救命稻草,句句不離要麵聖。
被摘了官帽,脫了官服,程相蹲坐在牢裡,還不明白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
他能想到的便是李未扮豬吃虎,現在要奪他的權,可一想根本不對,現在朝中蕭令月比他勢大,若想要權勢,直接從蕭令月手中拿便是,除非他們之間友誼為假。而李未與蕭令月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李未借蕭令月奪他手中之權,蕭令月借李未的正統地位。
二人並不如表麵那麼親密。
這樣一來,他入獄便是蕭令月所為。
程相還在苦苦思索,想怎麼擺脫這次的麻煩。
他並不認為自己真的會完蛋,朝堂上要想平衡勢力,沒有人比他還好使。
如果李未真有那個腦子,那他一定不會想要蕭令月一家獨大。
必定是如此!
必定如此……
程相站起身,在獄中走來走去,強迫大腦冷靜又清晰,企圖從中找到最佳的脫身辦法。
然而……然而即便有些事想的通,還是有許多事橫亙在心中,怎麼解也解不開。
不過那些都是小事,程相讓自己忘記那些小事,專注在大事上。
就在這事,開門的聲音響起,光線微微從門口的方向照了進來,“大人請。”
是獄卒恭敬的聲音。
有人來了。
程相雙眼微微一亮,可等來人映入眼簾後,那亮光瞬間便成了厭惡和仇恨。
他望著正往自己這兒走的人,冷笑一聲,“蕭侍郎如今不正應該在府中慶祝?來這裡做什麼?!”
他並未回避,即便現在身陷囹圄,他也不願意在仇人麵前失了氣度和顏麵。
蕭令月看了看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伸手輕輕一彈肩上看不見的灰塵,垂眸笑道:“那自然……”他抬頭看向程相,“是來看程相笑話的。”
“你!”程相目眥欲裂,吹胡子瞪眼,萬萬沒想到,這家夥竟是半點世家風度也無,在這時還要來落井下石,羞辱於他!
明明表麵光風霽月,內裡卻是個無賴。
蕭令月收斂了方才的笑容,漫不經心掃了他一眼,輕輕挪動兩步,身後提燈的侍女卻站在原地,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存在。
“方才開個玩笑,今日前來,不過是因為覺得程相大約還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裡,特意好心來提點一二。”
他輸了?
不,不到最後一刻,程相才不認為自己輸了,眼前的一切隻是暫時而已。
他的想法很容易看出來,蕭令月好心告訴他,“哦,程相恐怕還不知道,現在官兵已經將程府抄家,從中抄出了不少金銀財寶,還有……你與北夷人的通信。”
“不可能!”程相死死瞪著他,“那是偽造的!”
到底有沒有,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是嗎,不過沒關係,知道的人信就夠了。”蕭令月輕咳兩聲,“程相在北地陷入戰爭時,提議捉拿謝小將軍威脅鎮北大將軍,擾亂軍心,如此行事,誰會不信你與北夷人勾結?”
程相顫聲指著他質問:“你、你就是為了那個謝拂才這麼害我?”
“程相誤會了。”蕭令月不承認。
他看了看對方,十分善解人意道:“不過,於程相而言,誤會與否,似乎都不重要。”
反正他也不可能再出來。
“會有人救我,為我周旋!”程相的心都在顫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程相的人,大部分都以從犯之罪下獄,朝臣們以
針對你的事達成統一意見,一旦證據確鑿,你就是板上釘釘的抄家滅族。”
程家這些年來仗勢欺人,沒少為惡,就算沒有通敵叛國,僅僅是其他搜羅起來的罪名,也就是這個刑罰。
並沒有寬容的餘地。
程相不敢置信,他不相信自己會這麼輕而易舉就敗了。
“不可能……”
“不可能!”
“當年……當年我都能力挽狂瀾,現在也一樣可以!”
他還在努力強撐著。
蕭令月卻目光憐憫地看著他。
“從前你能沒事,不過是他們還需要你。”
“現在,有人給了他們更大的利益,而你,便不算什麼了,舍棄便舍棄了。”
程相滿臉蒼白,額頭卻已經滲出冷汗,“他們……他們是誰?他們是誰!”
自然是盤根錯節,底蘊深厚,地位超然的大世家們。
當蕭令月將答案告訴他時,程相忽然回憶起了當年自己以已經沒落世家的出身,擠進朝堂,並且逐步高升,最終成為權傾朝野的程相的全過程。
這些年來,程家因他而興旺,旺得他根本忘了,當年的它是什麼模樣。
曾經他也謹小慎微,也曾心懷壯誌,想要為國為民做出自己的一些努力。
再回想過去,程相都差點感慨一句,“好一個靶子。”
出身平平,才能平平,智謀平平,什麼都不那麼差,卻也不那麼出眾,將他推出來,既不擔心他會逃脫自己的手心,也不用擔心他推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