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來,文武百官都是附和稱是。
齊昇又笑著道:“待謝愛卿進京,朕當賜其九錫(cì)。”
此言一出,大臣們互相張望,誰都不敢出言,整個朝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樊長玉垂首立在大殿之下,暗道莫非九錫是什麼忌諱,不然百官為何如此諱莫如深?
好在齊昇很快自己揭過了這個話題:“賀愛卿戰死盧城,朕心甚痛,多日食不下咽,今追封其為敬國公,配享太廟,其子賀修筠可在?”
同樊長玉並列而站的賀修筠當即出列,抱拳俯首道:“微臣在。”
賀敬元身前是名儒將,他的長子也隨了他那份儒性,雖會些拳腳功夫,但更精攻如儒學,賀敬元前往崇州那些時日,薊州一切事物都是賀修筠打理,鄭文常留下做其副手。
齊昇道:“你是兩榜進士出身,跟你父親在薊州曆練了多年,往後薊州牧那個位置,由你來坐。”
賀修筠謝恩道:“微臣謝陛下隆恩,必不敢負陛下所望。”
齊昇讓其退回原位,目光掃向唐培義時,不知是不是聽當日去崇州宣旨的太監回去後說了什麼,他麵上雖還是在笑,卻總讓人感覺到一股惡意:“唐愛卿在平叛之戰中深謀遠慮,用人有度,特封平西大將軍,賞金千兩,綾羅百匹。”
唐培義也出列謝恩後,齊昇的目光便落到了樊長玉身上。
他道:“早就有所耳聞,我大胤朝自民間出了一位女將,出列讓朕瞧瞧。”
樊長玉出列抱拳:“末將樊長玉,參見陛下。”
齊昇道:“抬起頭來。”
這話讓群臣又有了不小的騷動,樊長玉乃有軍功在身的武將,齊昇這輕佻之言,卻仿佛是在後宮選妃一般。
樊長玉眉頭也不自覺鎖起,目光堅毅抬首,麵上無半點小女兒的羞怯之態,隻有久經沙場的颯氣。
齊昇唇角彎彎,讚道:“好一朵金戈牡丹!”
這話一出來,群臣的臉色愈發精彩了,連唐培義都替樊長玉捏了一把汗。
皇帝不稱讚她的功績,反而誇起她的容貌,這怎麼聽怎麼奇怪,樊長玉也覺得哪哪兒都怪異。
尤其是她知道龍椅上的帝王,早就有過殺自己的心思,此刻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盯著,有如芒刺在背。
果然下一刻,就聽齊昇道:“愛卿可有婚配?”
樊長玉整個人都惡寒了起來,抱拳的手不自覺收緊,心中升起一股被侮辱、被蔑視的怒意,她抿緊唇角,鏗鏘答道:“回陛下,末將已有夫婿。”
謝征當初入贅用的雖是假名,她在官府文牒中,卻是真真切切有婚書記錄在冊的,這話算不得欺君。
齊昇似乎頗為失望,繼續問:“你夫婿現在何處?”
樊長玉不卑不亢道:“年初征兵,我夫婿去了崇州,末將憂夫心切,尋夫路上意外從了軍。平叛之戰慘烈,我夫婿至今生死不明。”
征戰時,軍中少不得會有下落不明的兵卒,有的是當了逃兵,有的則是被千軍萬馬踏成了肉泥,難辯出身份,還有意外死在野外的,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軍中的確有“言正”的參軍名冊,但如今在軍中找不出這麼個人了,樊長玉這說的也是“大實話”。
她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千裡尋夫傳出去任誰評說也是重情重義,她夫婿又是在崇州之戰中生死不明的將士,她稱得上英烈遺孀,齊昇若是還言語輕佻,那無疑就是肖想臣妻,實打實的昏君做派。
齊昇早就清楚了樊長玉和謝征的關係,在金鑾殿上發難,無非是想出當日謝征削宣旨太監一隻耳的那口惡氣,眼下被樊長玉不卑不亢給堵了回去,還在群臣跟前失了威嚴,幾欲惱羞成怒。
他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意道:“朕在位十七載,頭一回見巾幗將才,樊愛卿在崇州一戰中斬長信王首級,又憑一己之力,死守盧城待援軍至,可以說是功不可沒,特封愛卿為雲麾將軍,加封二品誥命夫人。”
雲麾將軍是有實權在手的三品武官,誥命夫人則是虛銜。
樊長玉大抵是大胤朝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自己給自己掙了誥命的,旁的便是丞相夫人,那也是靠著夫婿獲封的。
樊長玉垂首謝恩:“末將謝陛下隆恩。”
論功論完了,自然還有問罪。
樊長玉退回原位後,便聽皇帝似乎有些倦怠地問:“諸位愛卿可還有事啟奏?”
一直垂眼立在文官之列最前方須發花白的老者捧著笏板出列道:“老臣有事啟奏。”
齊昇道:“太傅有何要奏?”
樊長玉一聽太傅二字,便猜到那老者應是李太傅了。
想到李家聯手齊旻做的那些事,她抬眼打量起斜前方出列的老者,看不清正臉,但那仙鶴紋緋色官袍下的身形,看起來極為蒼瘦,仿佛是一棵嶙峋老鬆。
明明視百姓和將士的性命如草芥,偏偏又一副為天下百姓瀝儘了心血的忠骨模樣。
樊長玉隻覺得莫大地諷刺。
前方傳來李太傅鏗鏘憤慨之言:“盧城險失,萬千將士慘死,賀敬元捐軀,皆因他魏嚴勾結反賊,老臣懇請陛下問罪魏嚴,還萬千慘死的將士和敬國公一個公道!”
言罷了袍跪了下去。
李黨的人見狀紛紛出列,文官那邊幾乎是瞬間跪倒了一大片。原本一些不想站隊的小官,眼瞅著前方都空了,未免在朝堂上被排擠針對,也隻得捧著笏板出列跪了下去,跟著高呼:“請陛下問罪魏嚴,還萬千慘死的將士和敬國公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