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2 / 2)

隻是春雨引發了泥石流,燕州殘軍眼下被困在了山上。長信王得知盧城兵敗、燕州借兵是計後,大概被逼急了,直接劍走偏鋒率崇州餘下兵馬圍了一線峽,揚言要把燕州軍和武安侯都困死在山上。

營地主將得了斥侯帶回的消息後,趕緊召集麾下所有部將,商議解圍之法。

前來修大壩的兩萬將士都是新兵,幾乎沒有作戰經驗,前一夜麵對崇州軍突襲的時候才手忙腳亂,生生讓斥侯跑掉了三個。

他們若貿然前去一線峽救人,山上下過雨又才發生過泥石流,地勢複雜,萬一不小心鑽進了崇州軍設的套子裡,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眾人一籌莫展之時,風寒稍退的陶太傅拖著病軀進了中軍帳,提出“圍魏救趙”一計。

他道:“囤於河口的這兩萬大軍,主力部隊前往崇州,圍而不攻,不怕長信王不掉頭回去保老巢。畢竟崇州都沒了,他就算殺到山上去生屠了燕州軍,也於事無補。”

主將喜道:“此計甚妙!本將軍這就下令拔營!”

陶太傅風寒未愈,啞聲低咳片刻後,補充道:“燕州殘軍被困於山上,糧草應當也所剩無幾了,還得另派人馬送些糧草過去。”

燕州同崇州打的是一場野戰,並未帶多少物資,隻因得勝後不巧遇上泥石流被困,才讓崇州又搶占了先機。

主將都快急昏了頭,被陶太傅這麼一點,忙道:“太傅所言甚是!隻是運糧的隊伍太大了,難保不會叫崇州斥侯察覺,暫且撥一千人馬帶糧草過去應急罷。”

調軍令和運糧令很快下來了,大軍都在收整東西準備拔營。

趙木匠得跟著大軍一起去圍崇州,樊長玉本想一起去,但她一個女兒家,目前落腳於這裡,一是立了功,二是還有一些活下來的流民也暫且被留在這裡照顧,若一直跟在軍中,便有違軍規了。

她截殺了那三名斥侯,主將依然隻能給她賞金,沒法封她個軍職什麼的。

她自己上路也不是不行,隻是樊長玉現在有些猶豫,長信王率兵去山上圍武安侯,崇州城必然是緊閉的,她去了也沒法進城找長寧。

而趙木匠說言正似乎在被燕州借走的那一千人裡,一場戮戰後,山上又因大雨爆發了泥石流,不知言正如今是死是活。

她要不要先去一線峽山上找言正?

陶太傅回去時見樊長玉立在帳外出神,問她:“丫頭,老夫要隨軍給山上的燕州軍送糧草,你要不要跟著老夫一起去?”

樊長玉這兩日才知道這怪老頭姓陶,並且因為有些真才實學,貌似成了軍中的幕僚,連主將都對他很是禮遇。

她看著陶太傅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認真想了想,終是點了頭。

再去見言正一麵也好,他要是死在了那裡,她就把他埋了,幫他立個碑。

他家中似乎沒有旁人了,他們好歹相識一場,做了幾個月名義上的夫妻,以後逢年過節燒冥紙,她給他也燒一份就好了。

他要是還活著,她們之間應該也還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

運糧的軍隊先走,趙木匠前來送她們,讓樊長玉茫然的是,趙木匠跟老頭道彆說的話竟然比對自己說的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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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開崇州軍的斥侯,運糧軍隊得在山中繞路走,饒是如此,還是碰見了好幾撥斥侯,幸好軍中有隨行的弓箭手,追出十幾裡地都要射殺斥侯,才讓一路行軍的消息沒被太快叫崇州軍察覺。

樊長玉因為橫翻巫嶺殺了三名崇州斥侯,在這些新兵裡倒也小有名望了,有時候追擊斥侯,她也會被邀跟著一起去。

她不擅使弓箭,跟著弓箭手學時,力氣雖大得能直接拉毀一張弓,但準頭極差,還沒有從地上撿塊石頭擲砸得準。

樊長玉怕浪費兵器,索性不學了,路上看到弓箭手射下野兔加餐後,又有點眼饞,直誇那弓箭手厲害。

資曆稍老些的將士卻都笑道:“樊姑娘你是沒見過咱們侯爺射箭,那射藝才叫一絕,百步之內莫說兔子,柳葉都能射中。”

樊長玉聽過百步穿楊的典故,百步穿柳倒是頭一回聽說,柳葉那般纖細,隔著百步怎麼射中?

震驚歸震驚,但那位能征善戰的武安侯,形象在她心中還是又高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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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趕路趕了一天半,總算是抵達了一線峽山口。長信王約莫是已經聽說了兩萬大軍前去圍崇州的消息,守在山下的兵馬往回撤了些,瞧著並不多,但也不是她們送糧的這一千人馬能應付的。

要想把糧草送上山,為今之計,隻能裡應外合,打崇州軍一個措手不及,撕個口子鑽進去。

但他們兵力薄弱,能不能撐到山上的人發現他們,來跟他們裡應外合還是未知數。

陶太傅和這此次領兵的小將正一籌莫展時,正好遇上燕州那邊的援軍,兩方兵馬彙一起,有了個兩三千人,便聲勢浩大地從山腳被崇州軍守住的一個要道往上衝。

這動靜果然引起了山上燕州殘軍的注意,立馬配合援軍從裡邊一起合攻這處崇州軍,很快就撕出一個進山的口子,糧草和一些傷藥全都被搶送上山去了。

送糧的援軍卻並不跟著一起上山,等山上的殘軍搬完東西,守在彆處的崇州軍撲過來時,他們又撤軍竄進了密林裡,和崇州軍躲起貓貓,為的就是後麵山上的燕州軍攻下山時,他們能在外邊接應。

樊長玉原本是和陶太傅一起觀戰的,看搶搬物資上山太慢,看得心急,沒忍住去一起搬,等扛著大袋小袋的糧食上山後,才發現出口又被封住了,她和其他運糧上山的兵卒隻能留在山上。

樊長玉倒也沒多氣餒,她本來就打算來找言正,正好可以在山上打聽打聽。

被困在山上的燕州將士們已兩日沒吃過東西,這又才開春,山上長出來的野菜並不多,隻靠著打獵獵到的那點野味燉個湯,嘗點肉腥味。

眼下有了米,將士們立馬熱火朝天地生火煮飯。

傷病營裡的情況更不樂觀,不少將士因為淋了雨,發起了高熱,但軍醫帶的那點藥材根本不夠用,還有在戰亂和泥石流中受了傷的,也沒止血藥物,隻在傷口處纏著用撕裂的裡袍做的布帶,姿態各異躺在傷兵帳裡。

現在有了藥材,軍醫連忙讓煎藥給傷兵服下。

樊長玉看到這些傷兵的慘狀有些不忍,他們不知是誰的父親,誰的兒子,誰的丈夫,也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她從前照顧長寧和言正,也算是有煎藥經驗了,看軍醫忙不過來,便自告奮勇去幫忙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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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在有藥後,第一時間拿去給謝征換,自從兩日前遇上泥石流,他們被困於山上,生生叫反敗的崇州軍給堵住了下山的路,謝征幾乎就沒怎麼合過眼,一直在同公孫鄞製定禦敵之策。

他身上的傷極為嚴重,但因為藥物緊缺,這兩日便沒再換過藥,讓軍醫把傷藥先緊著些那些傷勢重的將士。

長寧身體也爭氣,當日那服藥喝下去後,燒就退下來了,隻是因為一直沒有吃的,明顯消瘦了下來。

親兵們打來的獵物,沒有鹽和其他調味料,煮出的湯腥味很重,她聞著就吐,壓根吃不下,謝征讓人用草汁塗在烤肉上,她才勉強吃一點。

公孫鄞知道謝征自己有傷在身,不方便照顧長寧,他住處又時不時有部將前去議事,便把小孩帶自己住的地方去讓親兵看著。

此刻軍醫前去勸謝征換藥,知道將士們眼下食物和藥材都充足後,失血過多的眩暈和兩日未曾合眼的疲憊齊齊湧上來,謝征隻覺自己閉眼就能徹底睡死過去,他抬手按了按額角,眼底全是血絲,道:“本侯尚撐得住,先給底下的將士們用藥,傷兵帳那邊人太多,也可遷一些將士到主帳來。”

山上的軍帳也不夠,不少將士都是現場砍伐樹枝,臨時搭起的一個避雨棚子。

軍醫擔心謝征的身體,忙道:“侯爺,傷藥夠用的,您的身體才要緊……”

謝征忽而抬眸看了軍醫一眼,軍醫被那個冷沉又倦怠的眼神盯著,低下了頭去,所有勸說的話也堵在了喉頭。

他心知自家侯爺雖凶名在外,卻極愛重手底下的兵將,歎了口氣離開軍帳,尋思著回頭還是得讓公孫先生來勸。

公孫鄞聽了,隻讓把包紮好的傷兵轉移到主帳去。

軍醫一頭霧水地照做了,才明白公孫鄞是想著謝征見到那些傷兵,便該相信傷藥是夠用的了。

謝征實在是疲乏至極,軍醫離去後,他撐著手本想繼續揉按隱隱作痛的額角,卻沒耐住倦意就這麼睡了過去,傷兵們被轉移進主帳,他聽見動靜才又醒來。

親兵們在主帳裡擺上數張臨時用樹枝搭建起來的簡易軍床,讓謝征去空出的一張軍床上先歇會兒。

謝征見自己坐在主位上引得傷兵們頻頻看來,便點了頭。

他傷在胸前,著戎甲會壓著傷口,隻穿了單衣。

進帳的傷兵大多都是底層小卒,幾乎沒見近距離見過謝征,稀裡糊塗就被轉到了這邊軍帳,見他沒著甲,身上又有傷,還以為他也是受傷被轉過來的。

謝征既把主帳借出去讓這些傷兵養傷,自然也不願讓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躺著,交代親兵們彆透露自己身份,合衣躺下後開始補眠。

親兵們怕他著涼,又不敢把厚錦披風給他搭著,再三思量後,隻得尋了件殘破的小卒兵服給他搭上。

樊長玉煎好藥得知有一批傷兵被送到彆處去了,過來送藥,她從門口的軍床挨個遞過藥碗,傷兵們發現她是個姑娘家,都有些靦腆,小聲地同她道謝。

守著謝征的親兵往外瞥了一眼,在看到樊長玉時,一雙眼瞬間瞪得有如銅鈴大。

他沒認錯的話,這是他們侯爺前不久才去清平縣山匪窩裡親自找的那位姑娘?

她怎會穿著薊州兵服出現在這裡?

親兵頓時腦補了一出肝腸寸斷的千裡尋夫戲碼,看看睡沉的謝征,又看看還在送藥的樊長玉,猶豫著要不要叫醒自家侯爺。

沒等他糾結太久,樊長玉便已端著藥碗遞到了跟前。

謝征嫌光線太亮,側著臉朝裡睡的,大半張臉都埋進了陰影裡,樊長玉一時沒認出他,隻瞧見他半身衣裳都被血泅濕了,纏在身上的紗布也被染紅了一大片,不像是才包紮過的樣子,人貌似還暈過去了。

她忙皺眉朝帳外喊:“軍醫,這個人傷口似乎崩裂了,得重新包紮才行。”

幾乎是聽到她聲音的瞬間,謝征就猛然掀開了眼皮。

樊長玉正準備幫這個傷勢頗重的人調整姿勢,轉到床那邊去,不期然同謝征的視線對上,她整個人明顯愣住,好半晌,才不確定道:“言正?”

這個名字一出口,再看他渾身是血的樣子,樊長玉鼻尖突然有些發酸。

原來他真的差點死在了這裡。

謝征看著她沒說話,眉頭下意識鎖著,旁人瞧不出什麼,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這就是懵了。

親兵深思熟慮後,默默摞遠了一點。

其他傷兵以為樊長玉是千裡尋夫來找謝征的,紛紛投來了豔羨的目光。

謝征看了樊長玉許久,似乎確認了她是真的來了這裡,才沙啞問出一句:“你怎來了?來這裡做什麼?”

他兩夜未眠,嗓子有些啞。

樊長玉沒想過再次見到謝征是這樣的情形,她看著他身上那些血跡,眼底莫名有些發澀,道:“我來找你啊。”

這是真話,她得知他也在這支燕州軍裡,怕他有什麼閃失,才跟著一起來送糧。

謝征聽到這話,瞳仁微不可見地縮了一下,心臟像是被一把鉤子突然勾得緊緊的,刺疼,又升起綿密的癢意,仿佛有什麼東西想在那團血肉裡生根發芽,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樊長玉:“找我?”

樊長玉已幫他拆開了紗布,望著他橫貫了大半個胸膛的那道混著草藥汁和發黑血跡的猙獰傷口,眼眶更紅了些,沒顧上回答他的話,抿緊唇角壓下心酸問他:“怎麼傷成了這樣?”

比她撿到他時他身上那些傷還要可怕些。

謝征頭一回瞧見她眼中露出那樣的神色,像是雨後霧蒙蒙的山林裡照進的晨曦,溫暖,溫柔,璀璨,又憐惜。

心口的那把鉤子勾得更緊,疼,又癢,像是傷口在催生新芽,他指尖動了動,下意識想觸碰什麼,移開視線道:“傷口看著嚇人,沒那麼嚴重,沒傷到肺腑,躺幾天就能養得差不多。”

樊長玉自然不會信他這套說辭,她看著他還沾著血的蒼白臉頰,突然覺得很難過,說:“你彆從軍了,跟我回去,我殺豬養你。”

公孫鄞和軍醫剛走至帳外,正要掀帳簾,聽得這麼一句,不由齊齊頓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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